第24章50


  但无论是少时恣意的叱风营统帅嵇阙,还是如今孤云野鹤般的安澜君嵇衍之,骆长寄都没有完完整整地看过他的身体,更不好意思再盯着那片大好春光一看再看,便将视线平直地转移到了嵇阙身后的水缸上,声音竭力地保持平静:
  “你以为是谁。”
  嵇阙不以为意地道:“是谁都有可能。在我沐浴时不备趁机——”
  骆长寄听了前半截觉得不对,忙开口道:“我没想占你便宜!我…”
  “——进来行刺的多的是。”
  两句话在半空中碰撞到了一起,二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骆长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今日便不是个适合泡温泉的日子,否则自己怎会如此时运不济,接二连三地在阴沟里翻船。要不然就是方才那滴水珠作怪,让他大晚上的脑子也忒不清醒,想到的尽是些下三路的事!
  他快速往旁边移了几步,只见嵇阙的那双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三下,说:“啊。”
  骆长寄磨着牙:“你闭嘴。”
  嵇阙并没有如他的意,而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他又貌似沉思地道:“这我确实没有考虑过。”
  骆长寄深吸了几口气,他意识到现在的形势有些不对,按理说他们几日前才隔着一扇纱门彼此憋着气进行了一场不算友好的谈话,如今的话题怎么都不该往这个方向发展。
  出乎意料地,嵇阙并没有在方才的话题纠缠太久,而是语气平缓地道:“我让人把那孩子敛了。”
  骆长寄愣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对自己临走前对他的请求作出回应。嵇阙在邪风寨看见他时脸色已经是十分难看,他原以为自己再说什么话他多半也听不进去的。
  却没想到他听进去了,还记住了。
  他低下头去,拨弄了两下水花,答应了一句:“多谢。”
  但今夜的嵇阙似乎同他平日里也略有不同。平时的嵇阙说到这里大约就会停下来,但今日的嵇阙却开口问了下一句:“为何想安葬他。”
  为什么呢?
  说实在的,这个问题骆长寄没有想过,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请求嵇阙将那孩子的尸体带出去的时候,只是觉得,那孩子不属于那个肮脏的匪寨,既然他生前不得脱身,死后好歹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长眠。
  但嵇阙依旧看着他,好像真情实感地在对他的回复感到好奇。
  骆长寄轻声道:“那是个很懦弱的孩子,这辈子就勇敢了那么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想让他知道,他的挺身而出并非毫无价值。”
  他不是圣人,甚至算不上乐于助人。骆长寄替少年手刃了仇人,又将他带下山去,是因他承了对方的恩情。他的报答不是给活人看的。
  嵇阙沉默地看着他,嗓音平缓地道:“你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了吗。”
  骆长寄眼前立时闪现出了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杂乱的小孩儿跌跌撞撞地走在阆京的北街上的模样。
  他很快将那场景抛掷脑后,冷淡地道:“与那无关。”
  嵇阙嗯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又十分不像安澜君地问了第二个问题:“在黎栾县时,你是怎么注意到赵易的?”
  骆长寄有些讶异他的思路转变得如此迅速,但他真实的想法有些难以启齿,因此他将下半张脸沉入水底,假装没听见对方的话。
  可是嵇阙并没有这么简单地放过他,反而伸出手来,像五年前那样毫无自觉地拉了一下他的耳垂。
  骆长寄浑身打了个激灵,而嵇阙像是无事发生似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句:“你是怎么注意到赵易的。”
  瞧这架势,是铁了心等到一个答案不可了。
  骆长寄万般无奈下,只得说道:“我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他。”
  嵇阙歪着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只不过他一身青色的破烂衣衫,让我想到家里还有个穿坏衣服还长不老的老头而已。”
  骆长寄鲜少提及“家”这个词汇,因这个词于骆长寄而言十分厚重,他也不喜欢将它挂在嘴边,显得怪肉麻的。
  但横竖他说的人也不在场,否则要是让那老头听到了,够他在漱锋阁横着走得瑟半俩月的。
  嵇阙没有再开口。
  骆长寄到此刻才觉出他今日的不对劲来,转头看去,才发现嵇阙身后的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摆放着一个小酒壶。
  再联系上嵇阙眼中那些许微醺后的迷茫,他得出了结论。安澜君大抵是醉了。
  骆长寄从前没怎么见过嵇阙喝醉,料想他要是真醉了,应该也只是像现在一样反应迟缓些,应当做不出发酒疯的事情。
  他这么一想,心口松了松,但眼见着嵇阙哪怕酒醉也依旧平和的神色,心头又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挫败来。
  他心里清楚,嵇衍之这个人看起来同大部分人的俗世烦忧搭不上边,也鲜少会对什么事情表现出在意,但心里明暗交接的分寸拿捏得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以及一开始带有若有似无的暧昧的话语,在他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骆长寄突然油然而生起了一股冲动来。他好奇嵇阙在不够清醒的状态下还会做什么说什么,反正明天他酒醒了大概也不会记得。

第24章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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