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强迫


  油纸包有些烫手,也不知道在这样刺骨的冬天里,是如何保下这一点未散的热气。
  徐京墨将手中棋子搁在一旁,瞧见纸上用朱笔写着的“墨”字,一时间有些发怔。
  前年他与萧谙一同微服出游时,在城南偶然撞见了一间点心坊,牌匾上写着大大的“墨记糕点”,萧谙见了非说有缘,一定要拉着他尝尝看。徐京墨本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品尝了一番,发现芙蓉糕清香甜糯,很合他口味,因此常常派人去那家买些回来。
  后来,点心坊生意越做越好,门前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萧谙惹他生气,有时就会拎着一包墨记的芙蓉糕来求和,徐京墨吃了芙蓉糕,大多时候都顺着台阶就下了。
  这芙蓉糕的用意已经很明显。
  可徐京墨已经不会再被轻易收买——过去他能轻易原谅,不过是宠着萧谙,念在萧谙的心意上,不愿再与萧谙多计较罢了,何尝仅仅是因为这一包糕点?
  说到底,他从前的原谅,只是因为他愿意原谅罢了。
  徐京墨抬起手,却没有拆开油纸包,只是将它还给了萧谙,淡淡说道:“我不想吃。”
  “为什么?”萧谙却不懂这个道理,他如鲠在喉,执拗地问道:“你从前不是最喜欢这个吗?”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徐京墨侧头看着萧谙,一字一顿地将答案说了出来:“过去再喜欢的,如今也会觉得无聊透顶……不是因为东西变了,而是因为人的心变了。”
  萧谙的手一颤,那包被他仔细护在怀里,一路都不曾被寒风吹到的芙蓉糕就散落一地,他却无心理会,好半晌才抖着唇开口:
  “哥哥,你到底是在说芙蓉糕,还是在说我?”
  第五十四章 ·强迫
  “你觉得呢?”徐京墨也不去看萧谙,他拈起白棋,托着侧脸思索着落棋的位置。
  “我知你还在怪我,可是你今日易地而处,你又会如何处置此事?”
  萧谙满肚子的苦闷,见徐京墨不曾答话,便恨声道:“季家在边关的势力太深……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季珩会听我的话,因此过去我有自信将季家收归手中,可如今季珩不在了,季家就如同一匹失控的野马,我又如何能放心!”
  “此事明明还有另一种解决的法子,陛下不愿罢了。”徐京墨手持棋子落在棋盘上,敲得一声轻响,“也是,陛下认定我就是杀了季珩的人,又怎会大费周章为我昭雪。”
  “……再等等吧。”萧谙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芙蓉糕,掸了掸灰便塞进了口中,“再等等,我会将一切都处置稳妥的。”
  徐京墨夹住黑棋的手指一顿,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萧谙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徐京墨下棋,直到棋局即将走到结尾时,萧谙才发现其中的玄奥,白棋前期似乎一直都在劣势,可就在几步前,棋局忽然大变——原来是白棋看似避让,却是一直在行自己的道,逐渐将黑棋围困其中。
  随着最后一子落下,黑子满盘皆输。
  棋局千变万化,瞬息急转,不到最后一刻,又如何知道谁能赢下这一局呢?
  三日后。
  徐京墨坐在窗子旁,将窗户拉开一半,听着站在檐下的乌舟讲话。他听得起兴了,便顺手将怀里的手炉递给了乌舟,和煦地道:“外头冷,用着吧。”
  乌舟骤然间被塞了个东西,有些不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份暖意,呆呆地站在原地捧着暖炉。他垂下眼皮,热度从与暖炉接触处源源不断地焐在掌心,有些灼人,也有些麻痒,轻易就化开了他心上一层霜雪。
  自娘走后……很久没人关心过他的冷暖了。
  徐京墨没有注意到乌舟的些许不自在,他的思绪完全沉浸在乌舟刚刚所说的消息中,片刻后问道:“你方才说陛下昨日在前殿怒斥了卫仟,可还有其他的细节?”
  “卫仟带人赌马,在京中凑办私局,被人写了折子参到殿前。陛下十分震怒,当庭痛斥,撤了他的官职,流放充军。”
  徐京墨听后,神色微妙了起来,他搭在膝上的手轻晃了两下,刚想开口,却被门外的风雪吹得一呛,顿时扶着窗柩咳了起来。
  乌舟眉头微微一动,下意识想去扶人,复又握紧了拳垂下手,终归是没有伸出那双手。
  “咳咳……不对劲……”
  徐京墨又掩面咳了几声,才道:“卫家是上京四大将门世家之一,卫大人也是清流一派的中流砥柱,竟没为他儿子求情吗?何况赌马本就是在上京公子哥中时兴的乐子,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了……”
  这本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往往皇帝都是斥责两句便过去了,世家子弟总有些异于百姓的乐子,这是众人的共识。
  可这回皇帝居然把卫仟骂个狗血淋头,甚至加以重罪——就算按大衍律法严惩,也顶多就是戴上刑具做一两个月苦力,以示警戒,何必在年节时分直接判卫家唯一的嫡子流放数里?
  也不知道卫家的少爷能否撑住这一路苦寒,有命走到那天涯海角呢?
  此事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帝在用卫家敲打其他清流,还有前几日,薛郁被皇帝在宫内打了五十板子,不难看出清流一派现在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无非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回头皇帝找他们算起旧账来。
  那么,现在便到了联络旧人的最佳时机。

第五十四章 ·强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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