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修)


  “孩子呢?”
  “专家来了之后,暂时也不哭闹了。”
  霍司承松了口气。
  他微微仰起头,后脑勺抵着医院冰冷的白色墙壁,然后闭上眼睛。
  “理事长,林处长在楼下,他说因为他的疏忽造成了绑架案,他愧疚难当,想要引咎辞职,任理事长处置。”
  “我也该引咎辞职,”霍司承说:“谁来处置我?”
  文副官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他又汇报:“理事长,绑架案的事已经交由何惠安总警司处理了,包括岳振洮私藏军用枪械一事,应该很快就可以出结果。”
  霍司承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关注这些。
  他在长椅上坐到夜深。
  四周死寂到霍司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频率,耳畔只有护士站的时钟在响,秒针滴答滴答,像是某种宣告的倒计时。安静的环境很适合反省,霍司承将这几个月零散的记忆收集起来,最后只有深深的自责。
  时针指向十二点,霍司承用手撑住僵硬的膝盖,缓缓起身,他要去钟息的病房看一看。
  周斐和钟毅德折腾了一整天,此刻都在隔壁房间里睡觉,霍小饱也睡熟了。
  霍司承推门进去。
  钟息的房间很空阔,衬得他的病床像海面上的一座小小孤岛。
  钟息侧身躺着。
  霍司承走过去,静静望着钟息的睡容。
  许久之后他准备帮钟息盖上被子,指尖刚碰到钟息的被子,钟息就醒了。
  “小息。”
  他俯身靠近,钟息像是受惊一样猛地起身。
  再接着,“啪”的一声。
  钟息抬手朝他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霍司承躲也没躲,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记耳光。
  一时间房间里寂若死灰。
  只有钟息急促的呼吸声。
  因为抬手时拉扯到肩后的伤,钟息痛到额头冒冷汗,只能半伏在床边,整个人虚弱得像一片浸了水的纸,一碰就破。
  “所以你现在懂了吗?什么叫担惊受怕?”他冷眼望向霍司承。
  霍司承无可反驳。
  他连一句“我知道错了”都说不出口。
  现在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
  第50章 (修)
  钟息也没想到自己会动手。
  他这辈子向来与人为善,二十六年来所有的情绪起伏、大喜大悲都是因为霍司承。
  打完霍司承,他的手阵阵发麻。
  他垂眸望向自己的掌心。
  他打了霍司承一记耳光,他真的动手了。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恨霍司承的。
  同时也恨他自己。
  指尖缓缓收拢,钟息闭上眼睛,他对霍司承说:“出去。”
  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再看见霍司承。
  这天夜里大雨忽至,雨滴敲在病房外的窗沿上,霍司承推开窗户,看到远处黑漆漆如同鬼魅的海面,还有汹涌的雷云,狂风把雨滴吹进屋子,淋湿了霍司承的衬衣前襟。
  额角的神经还在抽痛,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碎掉了,玻璃渣铺满心房,割断他感知情绪的神经。
  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脑损伤导致的器质性失忆,临床表现和阿尔茨海默病相似,把重要的记忆从脑海中删除,但生活仍然可以继续。
  霍司承却不同,将钟息从脑海中摘除后,他并没有回到七年前的状态,他丢失了七年前的热血、张扬和自信。
  相反的,他变得高高在上、独断专行。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现在竟然愈发像他无比憎恶的父亲。
  像霍振临那般。
  给他的爱人和孩子带来伤害。
  所以如果钟息不曾出现,霍司承沿着原有的路径,会慢慢变成霍振临那样的人吗?
  会吗?霍司承一时间竟有些不确定。
  身居高位会让人慢慢变得忘记初心,他母亲叶绘蓝当年就是这样描述霍振临的,霍振临并非从一开始就负心寡义,只是后来他和叶绘蓝政见有分歧,他的地位、他平日里被人簇拥着所以愈发高傲的自尊,让他愈发听不进妻子的劝诫,最后两人渐行渐远。
  霍司承以前从不认为他和钟息之间的关系与他父母有什么类似之处,但此刻他却猛地警醒:
  如果没有钟息,如果没有霍小饱,如果他们没有给霍司承幸福的归宿和锚点……
  霍司承骤然握住窗框,不敢再想。
  远处海浪翻涌,下落时哗啦作响,好像在嘲笑他自作自受。
  .
  这一夜钟息睡得不算安稳,梦里霍小饱一直在哭,脑海中总是闪过爆炸现场的画面,搅得他心神不宁。
  醒来时他问周斐:“小饱怎么样?”
  周斐说:“还有点咳嗽。”
  钟息抬起头。
  周斐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还是有点应激反应,医生一直在陪他玩。”
  钟毅德把饭盒端到钟息面前,周斐说:“先吃饭吧,等你吃完了我把小饱抱过来。”
  “好。”钟息接过筷子。
  钟息吃饭的时候,周斐掀开他的衣服,查看他的伤势,心疼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第50章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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