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猜忌


  比起赵献的烦躁,杜介的惶恐,他的表现太过沉稳,被正没个定数的小皇帝当作海上浮木牢牢抓住。
  他说:“朕岂能不知……”
  对上老师,说话都带了隐隐的楚楚可怜,和对待杜介天差地别。
  按照律例,顾七不死也要褪层皮。就因为身份特殊,留着要钓“大鱼”,赵献才迟迟不表态。然而被一个不起眼的狱卒就将计划打乱。
  见小皇帝烦乱之下没能立即领会盛鸿祯深意,贺牗用眼神环顾四周示意,轻声提醒,“陛下,只要咱们捂的紧,顾七会好好地活着。”
  尾音落在“活着”二字上,霎时点醒了隔雾观花的赵献。外面的雨有下大的趋势,他的心情却明朗起来。
  最麻烦的顾七暂且解决了,杜介同盛鸿祯已有起身离开的心思,贺牗雷打不动坐着,突然道:“陛下,臣有要事。”
  赵献的龙臀欲起不起,委委屈屈又坐下,“说罢。”
  杜介和盛鸿祯也停了动作,露出探究神色。
  贺牗板着脸揣着袖子又说:“臣要说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什么意思就差摆在明面上。
  刚踏出延和殿,杜介嘀咕这个御史中丞贺牗有什么要事非要赶人,就连盛相也未能听上两句。
  “盛相,杜尚书稍等片刻。”
  一个生的白净的小太监撑伞疾步而来,空出来的胳膊上搭着件披风,临近了才喘着气传话,“劳烦二位大人在偏殿稍坐片刻,等贺中丞出来了,陛下会派马车相送。”
  官员的宅邸大多都是聚集在一片,下了常朝总有那么几个同路。现下小雨变中雨不说,下的没个停的势头,就算撑伞也必然会湿了鞋袜。
  说罢,小太监把披风替杜尚书披上,和善笑了笑,“陛下忧心大人病体,特赐披风一件。还望大人注意身子。”
  杜介握着搭在背上的披风心情复杂。
  皇家的吃穿用度处处透露着低调的奢侈。哪怕正值春季,偏殿也是空荡荡的只有当班的内侍,就因为落了雨较平日冷上些许,地龙便仍烧的暖和。二人穿着鞋袜站在里面不多时就冒了汗。热气源源不断的从脚底涌至全身,盛鸿祯盯着地面并不觉得舒畅。
  小皇帝同贺牗倒也没说多久,三人再次见面的时候,贺牗胳膊上也搭了件披风,乍看平平无奇,细观暗绣了梅花纹。对比下来,杜介身上的那件当真是走的质朴无华风格。
  杜介扯了扯披风抑制不住发酸,“贺大人也抱恙在身?”
  “非也。”贺牗扔下两个字,就把目光转向身边的盛鸿祯,伸手递上披风,“被地龙热出汗再吹风易染风寒,下官擅自做主,替相公在陛下那处讨了个恩典。”
  马车早就备好,只等着他们动身。杜介猛地被酸的牙疼,干脆先在宫人搀扶下上了马车。
  怪事,明明再普通不过的同僚互相关心的言语,偏偏惹人嫉妒的很。
  坐在马车里思来想去,杜介自顾自闷闷道:“不就是披风么,谁还没有了。”
  盛鸿祯被迫受下披风。再怎么不待见贺牗,也不能不待见御赐的物件。
  马车宽敞,容下三人绰绰有余。通身朱漆,饰以五彩绘锦帘。里面更是别有洞天,桌案笔墨齐全,甚至茶水糕点都备上了。
  先前咳的嗓子发哑,杜介早就给自己倒了茶水,已喝了半杯。他和贺牗面对面而坐,中间冲着锦帘的正是盛鸿祯。
  出了宫城,地面不似方才平整,纵使马车里垫了狐皮,还是能察觉到颠簸。街市的吆喝声渐渐清晰杂乱,较肃穆的宫城多了人味儿。
  贺牗随手掀起窗子的锦帘,就瞧见街巷深处的柴火堆边依偎着一个衣衫破烂的乞丐。这场润物的春雨对他来说极其难熬,尽力蜷缩起来拢住身上仅有的暖气。
  “宫城的偏殿无人却烧着地龙,天子脚下还有人连把遮风挡雨的竹伞都没有。”
  外面阴沉沉地,马车里也暗的看不清每个人的细微神色,但贺牗知道盛鸿祯一定也瞧见了那个乞丐。
  茶水暖着掌心,茶叶的清香在喉中经久不散。杜介小声提醒,“贺大人的表字似是‘儆言’?”
  贺牗拿了个茶盏给盛鸿祯也倒满,不疾不徐应下,“御史台若是也处处‘儆言’,那如杜尚书等朝臣岂非要不敢言?”
  眼睛闭上嘴巴合紧,不代表某些事就不在了。鸵鸟老龟都装不得。
  盛鸿祯闭目养神,不参与他们打口水仗。昨日本就劳累未能休息好,今日还要继续处理死去的顾七。此时能歇息就歇息。
  锦帘放下,本就不足的光线又少了许多。于昏暗里,贺牗大着胆子望向身边的人。
  和其他老道的官员不同,盛鸿祯的那张皮相年轻时有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和张扬。随着年纪增大,张扬渐褪愈发的沉稳。四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倒像三十出头。要不是盛鸿祯下巴上留了撮胡子,贺牗真看不出来分毫。
  他忽然笑说:“相公可欲续弦?儆言倒是知道不少合适的女眷。”
  杜介一口茶没咽下去悉数喷了个干净。
  第7章 猜忌
  马车是小皇帝因着风雨对臣子的一点儿熨帖,三个人官职又都不低,那些个打杂跑腿的内侍自然不敢怠慢,脚下踩着的都是白狐皮。
  杜介的一口水不讲道理,好好的狐皮上斑斑点点的染了黄褐色茶渍。

第7章 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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