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纹(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16节

  除此之外,我之前产生的疑问,也始终没有任何答案。两块龙板究竟是从哪里寻来的,到底是前苏联,还是锦州古塔?舅舅将一块暗藏墙内,暗示肯定是秘密大到登天,但为什么又将另一块轻易地送给了徐文渊,实在让人费解。
  钟宏达带着我们再次拜祭徐文渊的遗体后,便坐车离开。车子并没有驶回市内,而是一路开往昌平郊区,在小汤山一栋不起眼的别墅前停下。钟宏达说这是国安的一处外勤联系点,让我们先在此休息,作为临时的据点,又要走了我携带的红木龙板,准备回去做技术检验,三日后再研究下一步的工作。老穆将我们安顿妥当,也随他一同离去。
  吃过晚饭,小唐到我房间闲坐。我们聊着聊着,就拐到了徐文渊身上。小唐从挎包里取出一根银针,把玩了一会儿,作势在额头上比比画画。
  我看得好奇,轻声问她:“小唐,干吗呢?”小唐放下银针,回头说:“肖姐姐,你不觉得徐老额头的圆圈好像个文身吗?”我愣了愣,仔细回忆一下,老人额头的红圈印记确实鲜明,“挺像的,但那是拔出的火罐印。”
  小唐斜了我一眼,摇了摇头,略带不屑地说:“你还是不懂啊,极高明的文身不但……”说到这里,她突然伸个了懒腰,将话题岔开,“好困啊,睡觉吧。”起身便要出门。
  我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也不去阻拦。看她捏着银针往外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灵感,我忽然想到一个有趣之处,楚轻兰、唐雅琪、宋月婉,三个年轻女孩的名字不但朗朗上口,优美雅致,深含古意,而且各自的手艺均离不开一根针,如同本家姐妹一般。
  听我问起这些,小唐身子晃了晃,又立刻站稳,攥着门把手,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说:“女人心,海底针……肖姐姐,你好好想想吧。”而后推门走了出去。
  第四天清晨,还没等我做早饭,钟宏达和老穆各自拎着一个黑色皮包匆匆到来。钟宏达把手中的皮包打开,捧出两块龙板放在桌上,木质红润,龙纹鲜明,根本分不出彼此。
  钟宏达表情古古怪怪的,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嘟囔半天,才猛然冒出一句,“丫邪性了,两块龙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钟宏达告诉我们,通过考古专家验看,两块龙板木质相同,确实都是以产于外兴安岭的镔铁红所制,属于辽代时期的产物。经仪器细致测量,等长等宽等高,几乎精确到微米。更为奇怪的是,表面龙纹完全一致,位置相称,大小相同,甚至针眼的个数、深浅和排布规律都毫无区别,几乎就是立体复制下来的。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估计就是以现在的工艺手段,都无法做到如此精准,那么千年前究竟是怎样制造出如此巧夺天工的木板呢?
  想到上面的龙纹为刻形手艺,我急忙询问小唐。小唐想了想,慢慢走到桌前,用衣袖将桌上的灰尘擦干净,两手各捏住一根银针,歪着头,紧紧地盯着桌面。
  钟宏达抓了抓头发,起身走过去,问:“姑娘,你这是……”我知道小唐肯定有其独特用意,急忙拉住钟宏达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打扰。
  小唐微微眯起眼睛,口中默念几句,双手同时下落,一声叠加的轻响,针尖刺入桌面几毫米。顿了顿,她又同时拔出,在前一个针眼旁再刺一针。
  她两只手同时同向而动,逐一落针行刺,无论直行还是画弧,都保持完全一致的姿势和力道。姿势曼妙,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随着连绵不绝的轻响,慢慢地,桌面现出两朵梅花图案。外形一模一样,笔画繁复变化,极其逼真,怒放之姿,分明可见。
  钟宏达还是初次看到小唐施展手艺,手扶桌沿,张大嘴巴,愣愣地盯着两朵梅花,啧啧称奇。最后他一拍大腿,看着小唐,兴奋地说:“丫的,原来是这样,那就好解释了,这不就是双手写梅花篆字的套路嘛。”
  小唐哼了哼,缓缓摇头,说:“不对,不对,我这手艺还差得远,你们再仔细看看。”


第15章 :避免
  我们俯身低头细细查看,这才发现,虽然两朵梅花貌似一样,但是大小和花瓣形态还是有些微差异,线条走势、针孔粗细也不尽相同。尤其是花瓣彼此交接转折的位置,几枚紧密的针孔明显错乱,内壁贯穿角度全然不一。
  小唐告诉我们,她这种手法叫双手文刻术,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眼前的刺镂同状纹理,另一种则是刺镂异状纹理。说着,她捏起两枚银针,左手针先落,快速刺击后,划出一条横向长弧,右手针再落,紧贴下面划出一条纵向长弧。稍顿片刻,两手同时飞速运针,线条走形却毫无相同之处。
  片刻,小唐轻轻收针,桌面上立刻出现了一朵带着茎叶的菊花,如风掠过,摇曳不定。
  原来,小唐左手刻花团,右手刻茎叶,最后汇聚组合。如此分心二用,二者竟然结合得完美无瑕,令人叹为观止。
  小唐一板一眼地跟我们解释,文身术千变万化,手法技巧繁多,但都是讲求同样一条规律,也就是针、势、心、物的四者合一。也就是说,指端刺针品类、运针手法形势、心中敏锐预测和受刺物体的质地结构,是牢牢相依、密不可分的。忽略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都称不上文身刻形中的上品。
  说到这里,小唐伸指轻点桌面,肯定地说:“就算两块龙板并排放在一起,我双手同刺,但是,要想刺后面,就必须翻转过来,位置角度肯定会发生偏差,截面和背面的图案难免不同。谁也做不到环周刺物法的。”
  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将两块木板用绳索绑缚,竖直悬立,下方加以支撑物固定,文身师在旁边转圈游走行针。
  小唐笑了笑,说:“也不行的,俗话说力从地起,身土不二,文身术的‘势’也是这样。‘足不稳,势必乱,心随之畏,物则易夭’。《墨文堂集》里说得清清楚楚,可不是我自己胡编的。”
  我们面面相觑,想不到文身术还有这么多讲究。钟宏达摸着下巴,好奇道:“我原来以为文身就是蘸上染料往肉上扎呢。”
  小唐轻轻一笑,说:“又不是打针,哪能那么简单呢。而且不光这些,染料也分为好多种,根据不同受刺物的材质属性,要施以不同墨料,比如西湖鲈鱼胆、南海墨鱼汁,还要配合不同的刺针。”说着,她将随身挎包打开给我们看。
  挎包内装有不少花花绿绿的小瓶小罐,小唐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粉红色荷包,解开绒绳,里面插满了各种粗细不等、长短不一的银针,其中挂有一个极小的口袋,绣满金丝银线。她从口袋里捏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白小针,眼珠转了转,突然作势往钟宏达脸上刺去,大喊道:“刺瞎你。”
  钟宏达“啊呀”一声,猛地把头缩了回来,却见小唐已笑着将小针收了回来,撇着嘴说:“切,逗你呢,这只小针是我的心尖尖儿,你的眼睛还不配用。”
  当时我以为小唐不过是开玩笑,这根小针细细短短的,掉在地上就找不着了,能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日后当我们深入锦州古塔,遭遇种种机关后,我才知道这小针还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救命宝贝。
  小唐的话让我们彻底否定了两块龙板是同一个文身师的刻形之作,至于为何形态高度一致,目前算是多出了一个谜。
  钟宏达让老穆把桌面拾掇干净,又打开另一个皮包,抽出一束大大的卷轴,展开铺在桌上,是一座高塔的立体结构图,纸面微微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钟宏达指着卷轴说:“根据眼前种种迹象来看,国安高层还是倾向于锦州古塔内含玄机,特意从中国文物局调来了锦州古塔的结构图。”
  我心中一动,急忙问他:“钟司长,是不是想让我们探探古塔?”
  钟宏达点了点头,“没错,上面就是这个意思。锦州古塔建于辽道宗清宁三年,用来收藏皇后所降的舍利子,是国家二级保护文物。建国后做过细致勘测,内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估计这猫腻在下面。考虑到你是这起事件的当事人,探塔工作就交给你,老穆和小唐会给你打下手。至于能不能找出问题,就看你们几个人的本事了。”
  我点了点头,心想老穆经验丰富,有他从旁协助,那自然最好不过,可带上小唐就纯属累赘了,到时候要是真的发生危险,还得分心照顾她。不禁又追问一句:“除了我们,还有谁?”
  钟宏达嘿嘿一笑,一边慢慢卷着画轴,一边说:“甭指望别人了,就你们三个。而且你们去了之后,不会得到当地政府部门的任何协助,为避免走漏消息,这件事只有国安最高层,还有咱们四个人知道。”
  看我有些发愣,钟宏达打个哈哈,语带调侃地说:“干活时悠着点儿,真出了什么事儿,甭寻思有我保你们,就等着以盗窃损坏文物罪入狱吧。”
  自那次谈话之后,钟宏达再也没露过面。老穆忙着筹备赴锦的各项事宜,也不怎么过来。我和小唐每天无所事事,只能闷在别墅里,靠上网和看电视打发时间。
  某天吃早饭时,小唐忽然跟我提起那个女中医宋月婉,说我老捏额角,应该是偏头痛,可以找她瞧瞧。我深知这是常年熬夜落下的毛病,也想彻底去根儿,就跟老穆打听宋月婉医馆的地址,让他派两名特工保护我们前去。
  宋月婉的医馆位于昌平区回龙观村,离我们所住的小汤山不算远,也就没有开车,而是乘坐地铁13号线,权当透气散心,顺便逛逛北京城。
  车上人特别多,乱哄哄的,我和小唐被挤在人群中间,紧抓头顶吊环,眼望窗外景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两名特工则贴身站在后面。
  当城铁速度渐缓,报站提示已到龙泽,下一站就是回龙观时,小唐突然“咦”了一声,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话:“肖姐姐,你不觉得有意思吗?”
  我怔了怔,急忙转过头,“什么……什么有意思?”小唐皱了皱眉,犹豫着说:“这个回……”
  就在这时,车门自动打开,一群乘客涌了上来,迫使我们又往里挪了挪。
  站稳后,我又问小唐。她半天没吱声,后来吞吞吐吐说没什么,但看那神态,明显是口不应心。我没继续追问,只是心里觉得奇怪,回……回什么呢,难道是指回龙观吗?
  后来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总是埋怨自己反应迟钝,小唐口中的一个字,其实已泄露了天机,当时竟然被我粗心地忽略了。
  很快,城铁驶入回龙观站。下车后,我们向路人询问,原来距回龙观村还有一段路程,就打了辆出租车。
  城市连年进行改造扩建,回龙观村早已高楼林立,不过在西北角,还保留着一小片平房,宋月婉的医馆就在其中。
  那是一处占地颇大的老北京四合院,外墙砖石斑驳,破损严重,看得出年代非常久远,还保持着原汁原味的风貌。红漆大门向内敞开,上面有两个碗口大小、亮闪闪的红铜门环,门楣上挂着一幅黑色牌匾,烫着四个鎏金仿宋大字:九窍堂。
  小唐站在门口,仰着头,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扭头跟我小声说:“这名字有古怪。”她告诉我,九窍在中医领域里是指人体的两眼、两耳、两鼻孔、口、前阴尿道和后阴肛门。文身术虽有“文刻身形,遍体着墨”的解释,但也有“九禁”之说,讲的是人体九窍之内绝不可施展文刺,否则便是大不敬,必遭天谴。
  我听得有些犯傻,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线,“敢情这也是犯忌讳了。可眼睛里还能做出文身吗?”还有尿道、肛门、阴……这简直是开国际玩笑了。
  见我发出疑问,小唐嘿嘿一乐,笑嘻嘻地说:“这个暂时保密,咱们进去吧。”
  绕过刻有松鹤长春图的红砖影壁墙,眼前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子,地面铺着巨大的石板,每块石板足有两米见方,青幽幽的纤尘不染,除了正中有一眼深井,没有任何多余物件,显得空荡荡的。
  我环顾四周,立刻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整个大院无论是正房还是厢房,通通没有窗户,所有门上都挂着厚重的黑色棉门帘,整个一闷葫芦结构,似乎极怕阳光和风尘进入。
  让两名特工守在院中,我和小唐走上正房台阶,伸手掀起门帘,缓缓推开棕色的木门。想来门轴处装了润滑油,木门无声地敞开,里面漆黑一片,静悄悄的,竟然没点灯。
  我刚要张嘴询问,突然,黑暗中传来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你们进来吧,外面冷。”稚嫩至极,仿如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
  紧接着,就听嚓的一响,眼前顿时一亮,只见宽敞的室内,一个人坐在深处,面孔朝向大门方向,身旁的茶几上燃着半根白蜡。火光悠悠,在她苍白的脸上忽明忽暗地晃动,正是那个宋月婉,手里还轻摇着一根熄灭的火柴。
  我皱了皱眉,心想这女孩没毛病吧,大白天的一个人坐在黑屋子里,还点着一根白蜡烛,可真是邪气。想到这里,心中又是微微一动,她刚才说“你们进来吧”,主语可是“你们”。要知道,我和小唐都穿着旅游鞋,而且脚步极轻,也没进门,她如何能听得出是两个人呢?
  出于礼貌,我也无暇细想,拉着小唐的手,一同走了进去。借着微弱的烛光,屋中陈设一目了然,四壁立着一排排的书架,相距极近,上面密密麻麻地放满了书籍。可奇怪的是,屋内冷飕飕的,呼吸间白气分明,显然没有暖气火炉。宋月婉略欠了欠身,招呼道:“坐吧,咱们见过面。”
  我猛然一怔,盲人耳音灵敏不假,但能灵到如此,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你怎么知道咱们见过?”
  宋月婉面露微笑,左手一指旁边的两张木椅,待我们坐下,才轻轻地说:“我在香山干休所听过你们的脚步声,自然就忘不掉了。”
  我心中暗暗称奇,可还是不敢贸然相信,这种耳力实在太夸张了,简直就是武林高手。我偷偷去看她的双眼,依旧暗淡无光,回头望望小唐,她慢慢摇着头,也是一脸的疑惑。
  人体对外界的感知,百分之九十来自于视觉,我以前审讯犯罪嫌疑人时,不但会注意口供细节,也会侧重观察他们的眼神,从中捕捉里面蕴藏的信息。比如两人面对面的交谈,当说话者做出某个动作后,倾听者的眼球最先运动,随即才是头部和肢体,这跟瞳孔遇到强光照射会收缩、皮肤遇冷会起鸡皮疙瘩一样,都属于生命体最常见的应激反应,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了的。
  想到这里,我疑心顿起,决意试探一下,假装调整坐姿,借着跷二郎腿的机会,右脚轻轻一蹭地面。
  随着摩擦声响起,宋月婉脖子一转,立刻向声源处微微偏头,显然是在倾听,但眼珠凝滞,毫无转动之象。
  至此我才相信,她肯定是盲人了。不过我又注意到,宋月婉的右手始终搭在身边的小茶几上,五根指头此起彼伏,不停地轻敲几面,如弹琴打字一般,虽然无声无息,却又极具韵律。
  我摇摇头,心想她看见看不见无所谓,能帮我看病就行了,就说:“听说你针灸不错,想找你看看病,我老是头疼,有三四年了。”宋月婉笑了笑,让我伸出手臂,说要给我切切脉。
  我侧过身,挽起袖子,伸出手臂,放在冰冷的小几上。在我一贯的印象中,诊脉都是用指头按压腕脉,但宋月婉却翻转手掌,将食指和中指的指甲搭在我的手腕上。她的指甲异常柔软,又冷得吓人,就像一块冰,才一搭上手腕,我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烛火摇曳间,宋月婉的手心显得极其白皙,整只手掌就是一块光溜溜的平板,看不到任何指纹。
  我心头突然一跳,胳膊往回缩了缩,似乎联想到某件事情,宋月婉扑哧一笑,说道:“奇怪吗,我天生就没有指纹,这是种病,而且我也习惯了反切脉。”
  我吞了口唾沫,直愣愣地望着她,这女孩简直神了,竟然单凭动作反应,就可以如此准确地判断出别人的心理。
  宋月婉淡淡地笑着,也不说话,两手摸索着打开挎包,取出一个旧皮卷,放在小几上。展开后,里面插满了各式银白色小针,粗粗细细,长长短短,闪闪发亮,甚是锋锐。
  她的指头逐一掠过,随便捏出一根,又拿出一个小瓷瓶,拔去塞子,插进去微微一晃,取出时,银针表面已镀了一层水润的亮色。整个过程毫无阻滞,一气呵成,竟比明眼人还要娴熟麻利。
  我心中不禁生出些许异样,总觉得她这门手艺施展之时,与小唐的文身有异曲同工之处。再扭头看看小唐,她两眼放光,也直直地盯着宋月婉,表情中不但掺杂惊奇,还带着一种怪异。
  宋月婉将银针举到眼前,口中默念有词,声音低微,含含糊糊,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对此我更是惊讶不已——她的这番举动,完全与小唐施针前一模一样嘛。
  宋月婉起身走到我面前,说要给我进行针灸,又将一个淡青色的小瓷碗递过来,让我托在腮帮下。
  我依言举着瓷碗,端正坐好,斜着眼睛打量着她。
  这回离得近了,我发现她皮肤真是白,五官小巧精致,好像一个瓷娃娃,能看到里面的血肉骨骼,周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气。
  宋月婉伸出左手,拇指轻轻地压住我的额角,用力按了几下,随后撑住身旁小几,右手银针则顺势缓缓落下。我就觉得太阳穴微微有些刺痛,一股热乎乎的液体立刻顺着脸颊流下,一滴一滴落在瓷碗内,滴答有声。
  宋月婉指端轻捻,不停地揉搓银针旋转,随着血液流失渐多,额角处传来阵阵舒畅感,似乎有一注温暖的水线,在我的头脑内来回游移蹿动,所到之处无不通透爽快。
  宋月婉一面行针,一面经络耗损、阴阳不调、气血两衰地说了一大通,绕来绕去,尽是些中医名词。我也没太听懂,不过自己总结就是四个字:神经衰弱。
  几分钟后,已经接了小半碗鲜血,颜色深红,腥气浓重,挂壁的血丝久久不退,看来极其黏稠。
  宋月婉轻轻拔出银针,叮嘱我说:“平时不要老熬夜,多吃些补脑的东西。”我点头谢过,放下瓷碗,起身摸着钱包,说:“多少钱?”她微微摇头,笑着说:“不用了,小意思。”
  临走前,我和小唐分别跟她握手告别。我注意到,当小唐与她握手时,两人身体都是微微一晃,表情变得很是古怪。
  小唐看了她几眼,快速地抽出手,也不说话,转身拉起我,逃命似的急急走出房门。关门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宋月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似乎在深思。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初两人握手时,为何会产生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但其中深藏的蹊跷内情,却是我当时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的。
  我们走出院门,刚好看到有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停下,车体灰尘厚重,悬挂着川W牌照,明显是四川那边的,但具体城市不太清楚。随后车门打开,一个人猫着腰下来,站在原地左顾右盼。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岁数跟我相仿,衣着朴素简洁,身形纤细苗条,虽然五官清秀,却是满脸警觉严肃。
  我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凭直觉做出判断:她肯定是警察,而且是一线刑警。我干刑警这么多年,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她身上透露出的那种犀利气质,对我来说简直太熟悉了,绝对不会有错。
  与此同时,那女子也抬头看向我,双眉立即微微皱起。通过她的表情判断,应该与我有类似的想法,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吧。
  尽管心中暗叫有趣,但我当时也没往深处想,扬手叫来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当车子驶出十几米后,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那女子正从车内搀出一个人,身材肥胖高大,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大袍子,脚步踉踉跄跄,一步三摇地走进院中,相貌却没有看清楚,估计是前来问诊的患者。
  回去的路上,小唐始终沉默不语,眼睛望向窗外,怔怔地出神,似乎心事重重。我曾几次询问,为何刚才与宋月婉握手时,情绪出现波动,她都不正面回答。
  我微微摇头,总觉得这些掌握民间奇术的女孩,行事都有些古古怪怪的,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突然,我想起一件最反常的事,宋月婉是个盲人,怎么可能摆了满屋子书。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神经过敏,有书也未必看啊,没准是人家祖辈传下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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