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柚柚的一天(完)84


  在他放好尾勾那刻,小雄虫身体微微一抖,好似突然惊醒。
  安格塞斯一愣,率先低头:“对不起。”
  “唔。”
  宁柚迷迷糊糊地应。转向他的时候,一只手还揉着眼睛。
  趁他还未清醒,安格塞斯将那束花双手递上去。他实在缺乏做这件事的经验,边缘几朵正盛绽的花,花瓣全部怼到宁柚脸上。
  宁柚从那巨大的花束后面挣扎着探出脑袋,甩掉溅在睫毛上的露珠。
  他皮肤白皙,让深红的蔷薇这样一衬,像是也变成了一朵花,在那似火的花海里顽强地生长出一袭雪白,倩影摇曳,美得刺目。
  “我是不是说过,叫你离我远些。”
  宁柚平静道。
  “……哦。”
  “不要说‘哦’。”宁柚抱着花束,望着他的眼睛,“我会觉得有被敷衍。”
  “你说过,叫我离你远些。”安格塞斯顺从地重新回答。
  得到对方完整的答复,宁柚便没发脾气。他继续说:“然后呢,你是怎么做的。”
  安格塞斯愣怔片刻。
  宁柚要开始和他算账了?
  他无暇思索,立即说:“我把花放在你门口的台阶,每一天。”
  “是你啊。”宁柚淡淡地说。
  他全然装作不知是对方所赠的模样,“我还以为是别虫。也不留个名字,就这样放在我的门口,险些当成是错送。”
  所以……
  他是因为,误以为别虫所赠,才愿意每一天都收下那束花吗?
  安格塞斯哪里知道,他的雄虫阁下是个小演员。谎言和表演构成他的日常习惯,那张乖巧粉润的唇,吐不出几句实话。
  他立即蹙眉,说:“不是错送。”首先否定这件事。
  他想,下一次,他一定会像宁柚说的那样,为他留一张记着雄虫名字的纸条。让宁柚知道,那些花的确是注定要到他手里的。
  “也不是别虫。”他说,“是……我。”
  他的最后一句精准踏在地雷上。
  宁柚随手就把花束扔在一旁,看向他:“你看,刚才明明还在说,离我远点的事情,现在不打自招。”
  安格塞斯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宁柚又在故意绕他,让他亲口承认自己犯下过失。他永远,永远无法在这件事上胜过宁柚一筹。
  但他静静注视着宁柚,心中很奇怪。
  往常这个时候,宁柚已经开始发脾气了。宁柚发起火来不分敌我地搞破坏,常常伤到自己,他不想令这件事情发生。
  可这一次,宁柚目光平淡地看着他,心平气和把他的罪过倾倒在他面前,似乎他已经不在意了。
  “宁柚,对不起。”他匆匆为这些罪过道歉。
  在对方对他作出宣判之前,他又低着头,说,“你还在……”
  “还在讨厌我吗?”
  他学聪明了。在宁柚把他绕进更复杂的谈话之前,他孤注一掷地确认他在宁柚心中的位置。既小心翼翼,又不顾后果的样子。
  他在妄想用这个问题作豪赌,哪怕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他像个从兜里数钱币的穷人,押注全部来换一个念想。
  ……想得真美。
  宁柚望着他,半晌,才道:“你真的想知道吗。”他不疾不徐,“从晚宴那天开始,你就没有机会了。安格塞斯。”
  对方的确给他情热期一个温暖的巢,让他完成奇迹般的二次分化,并且跃级。
  但他还是。
  他还是。
  ……不可饶恕。
  安格塞斯是想要把他关进“圣地”的虫。
  他的怀抱是一片森林,抑是围城,用爱与保护的名义,驱逐他的一切自由设想,把他从身体到心脏,全部囚进他为他造就的这片“圣地”。
  可惜的是,他拥有再强大的属于高等种的力量,在一个人类少年面前,那些力量注定溃不成军。
  因为爱是人类的特异功能。因爱而幸福,因爱而痛苦,在被宇宙淘汰的、那么渺小脆弱的物种面前,他们鲜活的心脏为这些情绪跳动。
  人类的灵魂,不能驯服一条雄虫的尾勾。
  但,在两个宇宙相撞的瞬间,它摆脱一切物理定义,正在用一种不可复制的手段驯服另一个虫。
  “安格塞斯,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宁柚双手环住膝盖,下颌轻松地搁在膝盖之间,整个虫的轮廓,被身后的探照灯映出一片暖黄色的光晕。
  “……我讨厌不起来了。”他喃喃说。
  安格塞斯呼吸一顿。
  不是“不讨厌”,而是……
  讨厌不起来?
  “安格塞斯。”宁柚说,“我累了。难道你不会累吗?”
  安格塞斯摇头,“从未。”
  “那么,随你的便。”宁柚背过军雌,侧颊抵在膝上,偏头望向观景池里五光十色的水。
  灯光映照在彩晶石上,泛出一片迷离光泽,晃了宁柚的眼。
  他感到氛围安静得有点危险,不想再和这个军雌谈下去,却听他毫不掩饰地,执着的声音传来。
  “柚柚,我喜欢你。从不可能疲倦。”
  “……这样吗。”
  宁柚视线无法聚焦,懒散地游移在池面每一个闪烁的光点。
  他的脑袋埋在睡衣毛茸茸的领下,漫不经心地呢喃。声音模糊,沉闷。

第35章 柚柚的一天(完)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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