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歧路 74

　　至于为什么用那样的方式……
　　自然是故意的。
　　冬月也没指望能装多久，以那个男人的观察推理能力，迟早会发现她的身份。她只是想在被他彻底识破之前，仗着目前的假身份给他找点麻烦而已。
　　她也说不清自己对赤井秀一到底是什么心态，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去迁怒。但事实上，昨天撞坏他一辆车，她整个人心情都愉快了不少。
　　她点开编辑短信的页面。
　　「有空出去喝一杯吗？」
　　发送消息，按下手机黑屏键。光源熄灭，房间恢复一片黑暗。
　　过不久，屏幕重新亮起。
　　…………
　　冬月顶着月岛由纪的装扮，推开了酒吧的门。
　　她提前了五分钟，但赤井秀一比她更早。
　　他独自坐在吧台边。还是一身黑色的长风衣。蜷曲的黑色刘海下是冷白的肤色，眉峰低垂，眼眶深邃，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她脚步轻盈地走到他身旁坐下。裙摆因为动作而泛起轻微的褶皱。
　　“赤井先生来得真早啊。”
　　见到她，他没有开口打招呼，只是简单点了一下头。
　　——比起波本那种擅长社交的男人，赤井秀一显得更为孤僻。若是打个比方的话，虽然两者都是犬科生物，但一个是“狗”，一个是“狼”，而且还是那种沉默寡言、我行我素的“孤狼”。孤狼因为远离群体，孤军作战，会比一般的狼更具攻击性，体格也更强壮。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她清澈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流露出几分柔软明媚的风情。
　　这样的女人无疑是非常吸引男性的，但若是将这样的神态与风情和广濑冬月联系在一起……赤井秀一心中有些微妙起来。
　　或许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因此无法想象。
　　他已经点好了两瓶酒，并把倒好的酒杯放在她面前。
　　“谢谢。”
　　她抬手接过酒杯。
　　下一秒，当她的目光落在旁边的酒瓶上时，手停顿在半空，徒然握紧了杯身。
　　他看到她睫毛轻颤，眼瞳就像是一层脆弱透明的玻璃，底下是翻涌的海浪。而她眉心微蹙，指尖发白，表情也像是在忍受疼痛一般，克制不住难过和恼怒的情绪。
　　他余光看向酒瓶上的英文字母，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酒名——波本威士忌和苏格兰威士忌。
　　他给她点的是波本，给自己点的是苏格兰。
　　透明的酒液在杯中晃动，被头顶的灯光映照得潋滟。
　　“我以为赤井先生这样的人，会喝更烈一点的酒呢。”
　　她眯起眼睛微笑，将一瞬泄露的动摇尽数收敛。只是这句话的语气，还是听得出有那么点咬牙和嘲讽的意味。
　　——虽然目前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月岛由纪就是广濑冬月，但似乎已经可以下定论了。
　　赤井神色沉静，看不出喜怒。握着酒杯的手指间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细长弯绕的烟气缓缓升起，弥漫在空气中。
　　“我以为你会更中意波本酒一些。”他说。
　　“这么想的依据是？”
　　“大概就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吧。”顿了顿，他问道，“还是说，你更想要我面前的这一杯呢？”
　　“……”
　　意味深长的话语让她内心波澜起伏。沉默片刻，她目光有些虚化，凝视着他烟头明灭的火星，“赤井先生对酒的研究还真是深入。”
　　“比起酒的品质差别，我更会分辨酒的真伪。”后半句他的声音愈加低沉，“比如——我眼前这杯苏格兰威士忌的度数，就稍微低了一点。”
　　她手指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扣紧了酒杯。
　　烈酒被冰块冻得冰凉，空气中的水珠附着在杯壁上，她的掌心也因此沾上了湿意。
　　“可惜我的面前只有这一杯，别无选择。”她低声说道。
　　闭了闭眼睛，她抬起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
　　波本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滑下，张扬浓郁的味道，口腔里残留着带着苦味的甜。
　　女人柔软无奈的声音传到他耳畔。
　　她的话应该是在回答他那句——还是说，你更想要我面前的这一杯呢？
　　别无选择吗……
　　赤井吸了口烟，灰白的烟气自唇边吐出，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
　　朦胧的烟雾中，眼前的女人似乎剥离了温柔甜美的假面，显露出了假面之下的真实。隐忍，恨意，还有几分令人怜惜的悲伤和寂寥。
　　但烟雾散去，她的脸上依然是浅浅的微笑，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我这杯波本的度数好像正好。”她望着手中的酒杯感叹道，“明明是同一家店，但是质量却参差不齐呢。”
　　说完，她转过头，目光重新与他对视上。
　　“赤井先生平时也喜欢喝苏格兰威士忌吗？”
　　“如你所见，我对威士忌情有独钟——尤其看到这样的两杯酒放在一起，总让我会想起一些往事。”
　　她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睫，双眸中流转过盈盈的光。
　　“……我很乐意倾听。”
　　“那不是适合在这个气氛下讲的往事。”他说，“下次再见面，换个环境再告诉你吧。”
　　“是吗？我一定会满心期待——”
　　她注视着他，“期待你给我讲述一个，我想听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