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猩红风暴


  他安静地垂下眼,视线在地板的影子上游离不定。
  “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唐诘对通用语仍不太熟练,交谈之时一旦刻意地控制自己不将母语脱口而出,便显得十分生涩别扭,当他穿着裙装,这种生涩看上去便像极了羞怯。
  “当然、当然。”她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唐诘不得不对上她那锐利的视线,指节颤抖,欲要逃避,却听见下一句,“你原本那袍子呢?”
  唐诘面颊上的肌肉一阵不自然地抽搐。
  她竟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唐诘原以为对方已经放弃探究自己身上隐藏的秘密了,但现在看来,很可能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自己应该隐瞒对方吗?比如,说他已经丢了?可谁能判断她是否真的会信他的话,甚至,她有没有手段能够检测自己身上的魔法物品?
  “收起来了。”他虚弱地说。
  比起打草惊蛇,还是诚实坦白更好。
  “看来,你的学习进度得不错。”她松开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头发,就在唐诘以为她要把他的发绳抽走时,又倏尔离去。
  “有劳您的教导。”他吓得面色发白。
  “我喜欢谦虚,但不喜欢过分的谦虚。”
  她随手付了账单,牵着他向外走去,食物的香味飘了满街,拥挤的人群中,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于是凯瑟琳说话的声音便犹如附在耳边的低语。
  “我可是很清楚我教了你哪些知识的。就算如此,你也能做到改变物质的形态和质量,不正说明了你远超常人的天赋吗?”
  她那蛇信似的指尖轻轻在他后颈的脊椎线上划过:“我很期待你成年的那天。”
  唐诘莫名地感受到了一阵恶意,他甚至不敢确认这恶意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他的错觉。
  凯瑟琳自如地牵住他,友善和蔼地问:“也许你想要尝试下丰收节特有的美食?”
  她碧绿清透的眼眸温柔地看向他,可唐诘却觉得对方的瞳孔深处,仍然凝聚着一片久经不散的黑暗。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想要挣脱,但是凯瑟琳却捏住了他的指骨,痛得额头冒下冷汗。
  “你总是有点叛逆。”她轻轻撩过他的鬓发,“不过,谁让我对你如此宽容呢?”
  “抱歉,老师。”唐诘试图在她的面前遮掩自己无法消泯的恐惧,将其解释为不习惯与人接触的羞怯,“我只是认为……这样一直握着手,稍微有点不太好?”
  他一连用了好几个重量极轻的程度副词,唯恐惹恼对方。
  “如果我不抓住你,”凯瑟琳温柔而不容抗拒地扣住他的肩膀,“你在人群中溜走了可怎么办呢?”
  第7章 猩红风暴
  唐诘很难理解阿纳托利对凯瑟琳的态度。
  他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这种不公正比自己所遭受的要严重更多,但是阿纳托利却似乎认为,她只是一个在圣诞节点燃火柴的小女孩。
  怜悯、施舍、歉意。
  阿纳托利能够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但自己却没有这个能力,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有了不相称的心性,无疑是危险的。
  他们对凯瑟琳的印象已经割裂到了无法融合的地步,唐诘能够明白,这很显然是因为,凯瑟琳严格控制着他的生命和自由,而阿纳托利却从不担心自己会遭遇生命危机。
  可凯瑟琳真的是打算把他敲骨吸髓地杀死吗?
  好吧,也许一件工业流水线产出的衣服对一位女巫算不得什么,但是狱卒带着囚犯去宴饮,却实在显得荒诞又滑稽。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也许他该和她开诚布公地谈谈——但是,坦白真的就能得到真实的答案吗?
  唐诘怀疑自己会再次被欺骗、被隐瞒、被诱导。
  因为至今为止,凯瑟琳仍然没在他面前,提过一次有关魔文的事儿。
  阿纳托利和凯瑟琳之间,必定有一个人说了谎,或是他们合伙骗了他,又或者,他们同样被别人误导了,说了自以为是真话的假话。
  他应该相信谁?
  ——他谁也不该信。
  “逃离高塔”就是自己现阶段唯一的目的。
  但仅仅凭借自己一人,恐怕是无法做到的。
  他需要阿纳托利,正如他需要凯瑟琳。
  唐诘恢复了冷静,并不回答她关于“逃跑”的话题,试图让氛围恢复平和:
  “我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偏好,您大可去尝试您自己的喜好,比如您曾说过的奶油蛤蜊汤。”
  那听上去是临海地区的食物,但菲尼斯却是座不折不扣的内陆城市,这令他稍微有些困惑。
  他的记忆力足以令他回想起他们相处过程中的每个细节,无论是随性而为的闲谈还是耐心十足的教导,以及,死去的人的每一张脸,只要他愿意,一切便犹如照片般近在眼前。
  这显然不太正常,但对他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他也知道这出众记忆力的起因,来源于自己每天写在日记本上的日记,用一种原理不明的方式,嵌入了自己的大脑。
  他试过将写下日记的纸页撕下,清晰如明镜的记忆便如流水般快速逝去,哪怕他抓紧时间重新再复写一张,当日的记忆也没办法再重现在自己的海马体里。
  如果有人成功烧毁掉日记本,自己恐怕会立刻失忆,或是变成痴呆。

第7章 猩红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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