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历史画廊203


  她这话说得堂皇冠冕,说得光明正大,完全是正气凌然的做派。
  唐诘不能不回答,此情此景之下,他甚至不能说自己真的没捏造来历,而是他的记忆很可能确实存在问题。
  可他的记忆究竟是赫德的移花接木,还是真的属于自己?
  他自己都无法确认这一点,所有的怀疑都只是毫无端倪的猜测罢了。
  “……我不知道。”
  最终,他只是沉郁地吐出这四个字。
  伊芙没对这一回答提出质疑,她甚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平静地打量他,片刻后,才得出结论:
  “你没说谎,看来你确实对自己的来历非常不确定。”
  她用耐人寻味的目光反复描摹唐诘的脸,修正每一个细微颤动后出现的变化。
  “你有猜测,但这些猜测都还未得到证实,所以你不知道该给我什么答案。”
  “……有很多人给了你不同的解释?……啊,这些解释甚至彼此冲突,也就是说,有人对你说谎?不,很可能连他们自己也被人欺骗了,或是被误导了。”
  空白。
  无法思考。
  这是读心吗?不,这和奥利维亚的读心,阿纳托利的情绪感知截然不同。
  是观察力,洞悉毫厘的观察力,是基于经验主义的分析,而非神经本能的直觉。
  唐诘颤抖了一下,喉咙上下滚动,嘴唇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无比干涩,他口渴,但是心脏却在紧张的情绪中逐渐绷紧,连肠胃也隐隐作痛。
  发生了什么?
  他在情绪冲击下,变得迟钝的分析能力,像是生锈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慢地、缓慢地,他意识到——
  自己被剖开了。
  像一只蚕茧,无法抵抗地被抛入油锅里,在炽烈的高温中来回翻炒,直到遍体通红。
  谁正在把他端上餐桌?
  幻觉般灼烧的疼痛尚未停歇,唐诘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勉力支撑着还算清醒的意识,在摇晃的三重身影中,将视线投诸于研究员打扮的金发女子。
  他沙哑而低沉地问:
  “误导和欺骗有什么不同?”
  真奇怪。
  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他原可以质问伊芙选择船只远离港口后才揭开是何居心,或是将动机可疑的乔治·威尔逊供出,以转移对方的视线。
  但在这冗长的话语里,却有两个词像是锋针跳动到他的眼前,不自觉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仿佛越过理性,在思考之前,话语便已经跳动着跃出唇齿之间。
  “误导是方向性的,欺骗是覆盖性的。”
  伊芙向后仰了下身体,和他拉开距离,退出精神毒素发挥作用的危险范围,拍手将残留的痕迹尽数抹去,叹息般说:
  “连空间系和精神系最本质的区别都不知道,看来你确实和雁山以及雁国毫无关系。”
  远古人?不像。中古人?不像?偏远地带的少数族裔?也不像。
  伊芙列出数十种答案,从北方到南方,从大陆到海洋,从地底到星空,地域性?不,她否认了这一猜测。
  对方和他们的差别不在于知识,而是在于思维,从根源上就背道而驰。
  时间。
  过去、现在、未来。
  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解释,那是一个未经验证、违背常理、屡遭抨击的谬论。
  无论那究竟有多荒谬,可排除所有可能性后,就只剩下最后的答案。
  “学派所有人都会为此疯狂的。”
  颤栗的神经刺激得大脑皮层异常的兴奋,伊芙解开衬衫最上方的扣子,确保保证足够的氧气吸入肺部,调动魔力快速流窜过脑部的毛细血管,将分泌过多的多巴胺强行压下去。
  她左手像是敲钢琴般在桌上无声地叩击三下,蒙德拿过水杯,从桌边起身,告诉他们:“我去倒杯水。”
  伊芙将话题拉回正轨,目光依旧落在唐诘身上。
  在场众人中,确实只有他一人需要仔细地听对方讲解。其他人都有各自的渠道,早或多或少地得知了更详细准确的情报。
  “画廊属于赤潮女王的国师,掌管画廊钥匙却是隶属女王的行刑官。”
  “石碑上破译的信息显示,国师告诉女王,空间内的建筑是一座历史博览馆,却又严禁任何人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出入。”
  历史博览馆?建立在魔兽纪的历史博览馆?
  唐诘先是感到荒谬,龙岛上了解到的知识告诉他,拥有智慧的生物在蒙昧纪才出现,而魔兽纪,连人类都没有的时代,居然会有历史博物馆,不,在那个时代的生物,存在“记录历史”的想法,本身就违背了常理。
  不,仔细想后,光是王国、女王、国师、卫兵,这类属于文明社会的名词,出现在荒芜的人魔兽纪,原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悖论。
  魔兽有智慧吗?魔兽组成的国家?
  荒谬的错乱感后,一个名字兀自划过脑海。
  自然女神,她为什么会想到建立属于魔兽的国家?或者说,这一念头真的来自她吗?而不是来自疑似赫德的国师?
  他闭了闭眼。
  潘口中“惩戒与厄难的复仇女神”,到底是打算向谁复仇?魔兽?人类?巫师?光明神菲尼克斯?又或者,赫德?
  不,都不是。
  倘若是向赫德为了剖腹取蛇一事复仇,那奥利维亚从一开始便不可能存在。假如是向菲尼克斯复仇,那也该是光明纪之后的事,自然女神可没有过预言的权柄。

第99章 历史画廊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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