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隐痛83


  洛清河跟她面对面坐着,眉头微微拧着,猜测道:“柳家人?”
  温明裳没有否认,她垂下眸,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衣袖顺着动作滑下来些许,细白的手腕露在外头,青紫色的经脉清晰可见。
  “洛清河。”她轻声唤了声,“我听闻洛氏不论儿女,大抵都是一生只寻一人终老,想来……靖安府应是素来和睦吧?”
  洛清河没说话,她也清楚此刻温明裳要的不是她的回答。
  “所以你大抵也不会懂,为何会有人对骨肉至亲也可下此狠手。”温明裳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意来,“我先前问你世家……其实还有一点你我都没说,叫做家族利益重于己身。”
  她是柳家之于朝廷一直以来的变数,若是单纯地以温诗尔一人牵制,柳家还是会有疑心,寒毒就是柳家给她上的第二道锁。
  其实本不必如此,但这些自诩儒门大家出身的人,却在这种时候忘了自幼所读圣贤书所教导的一切。
  多么讽刺。
  “你一直知道,但你却不得不任由柳家给你下毒。”洛清河看着她的面容道。
  温明裳点了点头。
  “洛清河,你有经历过这种感受吗?明知做出这个选择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但却又不得不做的时候。”
  温明裳望着她的眼神里含着自嘲,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撕下伪装,流露出她对柳家不加掩饰的怨怼。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风轻云淡,在师友面前装作根本不在乎柳家的所作所为,也在柳家人面前伪装出俯首低眉的恭顺。
  然而每当背身,她就能清晰地窥见自己心里藏着的阴翳。
  明知结果却不得不一条路走到黑,温明裳打心里憎恨这样的无力,但是当她一次次意识到这种怨恨,她又会觉得……自己不能被这样的恨裹挟。
  所以温诗尔自小告诉她的道理便是不要强逼自己做个圣人。
  天地皆凡胎。
  人只能学会在被这种阴翳笼罩,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清醒地让自己爬出泥沼。
  洛清河坐在软榻边上跟她对视了许久,这样的姿势让她跟温明裳的对视的时候不再是一种垂眸俯视的姿态,徒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在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有。”
  温明裳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她继续。
  “不止一次。”
  这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那个问题。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温明裳张了张口,却忽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因着适才的病痛,她的脸色不大好看,唇色也淡,可或许也因着这样的苍白,眼尾那颗朱红小痣更显得昳丽夺目。
  洛清河的目光一触即收,“这世上有个词,叫无可奈何。”
  温明裳闻言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就连你也有这种无可奈何吗?”
  “谁都会有。”洛清河轻轻皱起眉,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也不过是个寻常人。没人会喜欢这种感觉,但即便重来一次,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
  因为别无他选。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暗沉,过往的记忆在须臾间涌现,一幕幕的画面即便是时隔数年也压得人喘不过气。
  温明裳看出了她脸色的细微变化,似乎有种名为隐痛的神色在那双眼睛里一闪而逝。
  每个人都有藏在面具之下的秘密。
  “你问我……靖安府是否和睦。”洛清河站起身,深吸了口气慢慢走到那张布着菜肴的桌边,她探手试了试茶盏内的热度,在确认后倒了一杯回来递给温明裳,才跟着慢慢开口,“确实如此。所以我不会明白为什么柳家人会做出这种事,内乱猜忌是豺狗的狭隘,只会不断内耗。”
  “但这不代表靖安府安稳。”
  温明裳接了茶盏,恰到好处的热度让手心一点点暖起来,她靠着软榻,安静地听洛清河继续。
  “温颜。”出乎意料的是,洛清河叫的是她们俩出自见面互通的名姓,“当人站在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内越久,这座城墙倾覆的时候,吹打到自己身上的风雪就会越痛。而当这座城墙是必须要由内里的那个人自己亲手拆除,看着剩余的砖瓦一点点消失在风雪中的时候,这种恐惧和痛苦,几乎与凌迟无异。”
  温明裳沉默了片刻,道:“那么,那个人就不会去怨恨那个让自己必须拆掉城墙的人吗?”
  “会。”洛清河望着她道,“但是恨无法成为支撑一个人长久走下去的动力,因为它总有消失的一日,或是因为时日久长,或是因为仇怨得报。可当这一刻来临,回头时却会发现身后除了恨造就的泥潭之外再无他物。”
  “有个人教过我一句话,你可以愤怒,但是不要学会憎恨。愤怒只会让你失去一时的方向,可憎恨会支配着一个人走向万劫不复。”
  温明裳呼吸沉重,她握着茶盏的手骨节泛白,在这样的沉默里,她却忽然笑出声,轻声问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还有……温颜?”
  “或许因为……交浅言深吧。”洛清河也跟着轻笑了声,“至于这个名字,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莫不是个假名?”
  “不是。”温明裳把凉了的茶饮下,低声道,“只是除了我母亲没有人这样唤我,因着这是她起的名,柳家人嫌这名字也沾了烟柳巷的脂粉气。”

第40章 隐痛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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