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亲我142


  想起什么,抬手摸了摸衣怀。
  她先前那套黑色绸衣被冷汗湿透,又破了几处,没法将就,莲花发冠也不知丢在了哪儿,便向花俟借了套红衣与一根白色发带,更了衣,松松挽发在后。
  那方被人揉洗干净的丝绢还在,她隔着衣服感受到它的存在,眸色不自知地柔和许多,心跳也放慢放缓。
  “别误会,我没动过你东西,可是丢了什么?”花俟见她虽未表露多余情绪,抬手的动作却显得颇为紧张,掌心置于胸口,又没有摸出什么东西来,才有此问。
  沈令仪不答却道:“问你几个问题。”
  她性子果敢,甚少徘徊不决,入玉清峡后浑似变了个人,没有跳崖出阵,也没有向花俟提议彻底离开无尽墟。兴许感情这回事本就不能停下来细想,一息一念,她若是没有昏迷也没被花俟带走,除了折返回去,再无旁的念头,可一旦稍微喘几口气,她又如雾里看花,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摸了丝绢,感到心安,穿针引线缺的那根针终于有了眉目。
  “但说无妨。”花俟看着她,明显感觉到有些不一样了,她似乎暗自做了某种决定。
  沈令仪问道:“你叫我来无尽墟恐怕不是出于成全的好心,而是另有所图?”
  她很有几分秋后算账的意思,花俟无端后退半步,想起那头青鸾的遭遇,不由扶额:“你二人心眼甚多,这也被你猜到了?”
  “我或许比她再多些。”沈令仪轻轻笑。
  本欲如实相告,但孽海台那边情况危急,花俟言简意赅道:“我族中有件棘手的旧事需李怀疏出面解决,也与她门族中血咒有关,她若魂飞魄散恐成悬案。我在此处虽然施法无碍,也与青鸾玄镜有些交情,但因涉及仙界,不能沾手。”
  说至此处,她不好意思地咳嗽几声,又后退半步,小心道:“有陛下在,李怀疏的魂魄便散不了。青鸾那脑子不好的鸟婆娘即便发癫要对你下手,别说玄镜怕她再触天规彻底仙堕,会及时制止,冥君也要出面的。”
  “事实上,我已去信几封,但冥君那丫头夹在青鸾与我之间左右为难,索性闭门谢客,敷衍不管,可人间的帝王要是在无尽墟遭遇不测,她再坐视不理,那这个冥君也就当不成了。”
  沈令仪眼风不动,深深一笑:“真是思虑周全。”
  她着一身红衣,颈项与腕间露出几寸里衣的雪白,腰带较之衣色更深红一些,青丝如瀑更是不带修饰。
  人靠衣衬,同样的衣服穿在不同人身上却也有不一样的观感,花俟从不知自己这件红衣可以穿得如此冷清肃然,举手投足又兼几分矜傲,她夹了夹尾巴,不敢与沈令仪相视:“哪里哪里。”
  “阵眼对面压在何处?”沈令仪无意与她闲扯,垂眼问道。
  花俟道:“玉清峡是我幼时捏就,数百年间已与我心意相通,你想去哪儿与我说一声便是。”
  “她在何处?”
  “唔,此刻……是在孽海台。”花俟哎呀叫唤,“糟糕,厉魂鞭已落下一道……”
  厉魂鞭才脱口,眼前红影倏然投下,顷刻间便被白浪吞没。
  “哎!你的剑还在我这儿!”
  “除非熔了重铸,否则断过的东西残痕仍在,我不要了。”深渊之下传来沈令仪声音,头一个字还听得清晰些,越到话尾越被浪声盖住。
  她与她之间支离破碎的那面镜子也就此抛掷,就让一切从头再来罢。
  孽海台之海不是百川归海的海。
  这里的天空低得云海万顷犹如压来,阴云拢聚,晦暗无光,底下行走之人深觉窒息,第一道厉魂鞭落下后电闪雷鸣,狂风四起。
  此处青鸾并未干涉,也无法干涉。
  前世苍天难恕的罪孽在犯下那刻便被烙印进九九八十一道冥柱中,那由凶兽脊骨所制的冥柱头细尾粗,如剑倒悬于云海之上,连接天地,凡人难以仰颈得见,要渡忘川,需先过孽海台,领受冥柱中判罚的厉魂鞭。
  第一问,扶乩请仙,占卜演卦,祸乱天道,你悔不悔?
  李怀疏白布罩眼,想起自己在先帝驾崩后开的那次玄眼所见,幼帝听信小人谗言,妄动北庭十二军,消息不胫而走,沈令仪率先起事自保,连续几年的兵灾,沙场上堆满了白骨,饥荒乱世,民不聊生,她至今心下难忍,紧紧咬着唇肉,心惊胆战地答一句不悔。
  厉魂鞭从云间聚拧成形,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她的背上,她受过无数次家法,也因不愿领旨完婚挨过板子,却从未体味过这般将人之尊严残忍剥下的痛楚,她一下子跪倒在地,狼狈不堪地惨叫痛嚎,仅一鞭,她浑身浸满冷汗,脊背好像裂开似的火辣辣发疼,余痛难消,刀割一般一寸一寸地切入体内,肝胆俱颤。
  第二问,依仗仙力却做不到清正守心,受私情所惑,祸乱天道,你悔不悔?
  那次还见到了……两军相接,兵临城下,幼帝不愿投降,北庭军队杀进长安,沈令仪亲手将玄衣冕旒的小侄儿斩杀,鲜血淌满了玉阶,此后余生,她虽励精图治,平定边衅,整肃朝纲,却无论如何也洗不清弑杀好战的恶名。
  悔么?
  李怀疏满面是泪,受鞭而泣,想惹弄父母心疼的小孩子才会这样,但真的太痛了,太痛了……她气若游丝,呼吸抽扯几回才勉强吐字成句,轻轻道:“……不,不悔。”

第62章 亲我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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