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勤王1


  幼帝沉浸在皇祖父西去的悲痛之中,身乏体弱,无心习政理事。没过几日,案牍便累了一尺多高,朝臣纷纷进言,或犀利或委婉,也不管五岁小儿听得懂与否,都是要他尽快处置远在北庭的泰安公主沈令仪,切勿养虎为患。
  大行皇帝晏驾,沈令仪为人子女,回京服孝理所应当,亦不违背先帝当年所下泰安公主无故不得返京的诏命。
  几位辅政大臣盘算着先将沈令仪骗进京来,横竖她囿于礼法不得带兵,到了神策军固守的天子脚下还怕拿她没办法么?更何况宫中仍有太后坐镇,沈令仪如何敢妄为,届时要么将她终身圈禁要么干脆杀了以除后患。
  奈何幼帝事事听从中书令之言,中书令称病不朝了几日,这事便留中不发了几日。
  辅政大臣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替这不晓得事态危急的黄口小儿盖玺加印,更有甚者跑去了太平坊李府,叩门不应,便要翻墙进去逮奸相上朝。
  奸相?
  这群自诩两袖清风忠君为民的人其实觉得妖相二字更为妥帖,皇太孙犹在潜邸时,李怀疏给他当过太傅,仅此而已,怎能将幼帝蛊惑得有如牵丝傀儡?
  说是如此说,这骂名到底没有像奸相一般流传得广。
  见过李怀疏便知,她与“妖”字半点边都沾不上,除却朝服以外常穿素色衣衫,性格淡然冷静,珠钗篦子缀满云髻也不减冰雪之色。当年杏园中满是男儿郎,只李怀疏一个女子,年岁最小,身量不足,却最是风光惹眼,她倚马待诏,面圣时对答如流,杏花飘落,纤眉如黛之人浑似风雨不沾衣。
  绥朝国祚百余年,贞丰帝在历代君王中既称不上霸主枭雄也算不得中兴之主,不过踏踏实实地守成而已,无功亦无过。
  太子去得早,皇太孙又尚在襁褓,老来缠绵病榻的那几年,贞丰帝几乎将玉玺都交给了李怀疏,那时无人置喙,毕竟谁想得到身为五姓名门之一的赵郡李氏世代风光霁月,竟会出这么一个不臣之人。
  少主年幼尚未亲政,朝政国是多为权臣所弄,致使民不聊生兵燹频发,故纸堆里多得是这样的前车之鉴。
  耿介的朝臣前脚在大殿上怒斥李怀疏独断专横欺瞒幼主,后脚便有内侍跌进殿中来报——泰安公主起兵了,用的也是同样的名头,幼主失恃失怙,身边无人可依,乃至错信近臣,李怀疏权倾朝野奸佞无道,她要行宗室长辈之责,忧国之危以清君侧!
  清君侧?
  明眼人谁不知道,沈令仪这是先下手为强,她要造反。
  这下好么,乱臣,贼子,齐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怀疏与沈令仪似有宿仇,斗得两败俱伤恰好给新君践祚的王朝喘息之机。却不知她们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明明两人之前曾是师生,又共赴端州彻查河堤贪墨案,借此得了先帝赏识,前者这才平步青云,后者也在一众皇子皇女中崭露头角。
  所谓的勤王之师从边境奔袭而来,北庭积雪弥望,相较之下,长安落下的雪只能叫细雪。
  皇城之内又有宫城,承天门是进入宫城的最后一道关卡,北庭派出的精锐前锋一路势如破竹,到得此处才与禁军陷入胶着之态。
  但随着沈令仪麾下副将急骋赶到,战局很快被身经百战的骑兵劈开无可挽回的豁口。
  “将军——守不住了!”
  话音落下,兵士便被一双战靴踹翻在地。
  副将也是名女子,这一脚却生猛得令精悍的兵士趴在地上无论如何也再爬不起来,血咳不止。
  她使的并非骑兵常用的长枪,握一把短刀,虎口绑了布条以防酣战时刀柄滑落,下马后与禁军统领斗得难舍难分。
  不远处火光通明,马蹄声渐近,似是有大队人马举着火把赶至。
  禁军统领分神之际落入下风,被副将以刀柄重袭腕骨,利刃从手中滑脱,他痛呼一声,膝盖又被踢中,腿脚一软,跪倒在地。
  成王败寇,不过瞬息之间。
  不多时,其余残兵皆被北庭军士擒住,积雪掩盖了兵器落地的声音。
  副将率领人马在断臂残肢中开出条道来,马蹄声雄浑,禁军统领冲着为首之人目眦欲裂地怒喝:“你怎敢进京!怎敢!”
  沈令仪勒马急停,利落地翻身而下,重靴在泥泞的雪地上留下脚印,她不疾不徐地走到统领面前,借着剧烈闪动的火光端详了他半晌,了然道:“熟人。”
  两把刀刃架在脖颈间,统领动弹不得,双目通红地瞪着泰安公主:“殿下妇人之仁,留你一命,纵是发配到北庭也是放虎归山。当初真该使计将你杀了,今日何至于此!”
  他口中的殿下是幼帝的父亲,短命的太子,沈令仪的皇长兄。
  “还有李怀疏,如不是她,陛下颁布旨意逼你返京,神策军并未调离京师平乱,太后玉体康健,你又哪有可乘之机!”
  统领口吻悲愤不已,事到如今仍妄想以先帝的威压迫使沈令仪退兵,他咬牙切齿:“先帝诏命,泰安公主狂妄无知,让你好生在北庭磨炼心性,无故不得返京。如今大殓刚过,你竟如此……”
  “无故?”沈令仪神色淡淡,截断了他未出之言。
  狂风卷雪,刮得人脸颊生疼。
  沈令仪鬓发被风吹乱,在一片浓浓夜色里长身玉立,她今日不比平时在军中,略施了粉黛,穿的既不是重孝也不是麻衣,御寒之物不过一件狐裘而已,依然瞧得出窈窕身形,像是精心装饰过一番。

第1章 勤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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