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算账


  反倒叫崔信愈发好奇,这样强大又冷漠的女人也会有喜欢的人么?她喜欢起人又是什么模样?
  崔信一直低着头,直至一截白净俊秀的下颌从余光划过,他终于忍不住,情绪激动地扯住对方衣角,掌心磕碰到冷硬的靴面,跪在雪地中颤声道:“陛下不要弃我而去。”
  这句恳求有两层含义,其一,崔氏大不如前,崔信晓得自己余生如要好过就只能倚靠沈令仪;其二,沈令仪不会无缘无故带他来端州,之前的虚情假意如果是演给崔放看,那崔放三年前就已经致仕,她冷待自己却是近日的事,好像这出戏是直到近日才无须再演下去的。
  他方才立在帐外,隐约听见里面在说什么计划,假使自己也是计划中关键一环,那么近日以来种种变动似乎都在说明一件事——他恐怕即将被人取代。
  棋盘上的弃子身如浮萍,谁料未来会落入怎样悲惨的结局,崔信不想这样,所以才要求她。
  沈令仪忍住一脚踹开崔信的冲动,眼如含霜,冷冷道:“逢场作戏而已,何来抛弃之说?你在这里待不下去也可以自行回宫。”
  十几只鹰在空中盘旋啼叫,领头那只还是沈令仪养在身边的雪枭,似鹰隼这类生活在群山峻岭之间的禽鸟大多独居,少数情况下会成群结队。有人忽快忽慢地吹着鸟哨,好像在训练鹰群。
  “看你今日与昔时截然不同,这才了悟,原来深宫妇人无关男女,只是一种听从规训淹没自己的困境。”沈令仪收回望着鹰群的目光,向前几步牵住缰绳,有感而发道,“她不愿意似乎也情有可原。”
  崔信听不大懂,抬起头,怔愣地盯着马驹喷出的滚烫鼻息,很快便在那团模糊的白雾中意识到女帝已有新欢。
  身前有块为腿脚不便之人准备的上马石,沈令仪绕开它,在平地矫健地翻身上马,驭着西域进贡的高大坐骑,甩了几下鞭子,在雪夜中腾踔而去。
  孟春相当同情崔信被瞒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向他致以怜悯的问候,随即也两腿夹紧马腹,同宗年一道纵马离开,紧紧追随着主君脚步。
  “不备仪仗,不带兵马,连甲胄都嫌太重耽搁脚程,是什么人……值得你这样急切去见?”崔信双膝被雪冻得麻木,忘了起身,眸光哀怨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第92章 算账
  三人片刻不停地策马疾驰, 本应早些赶回武源,因中途遇袭又耽误时辰,宗年缀在后头解决尾巴, 沈令仪与孟春见机离开。待出示令牌踏入县城,恰听得更夫敲响梆子, 原来已子时过半。
  “属下不明白,咱们不是有方庭柯给的手谕, 主君何以出示自己令牌, 暴露身份?”孟春形容有些许狼狈, 微喘着气。
  空旷阒静的石板道间或响着马蹄声,两人将这截路段当做休息,都放慢步伐,一路走来也将马驹累得够呛, 口鼻喷出大团白气。值守的城门郎与一干兵卒跪在地上仍未起身, 他们心中十分惊惧, 不敢想国战之时陛下悄然来此意味着什么。
  那件氅衣已在混战时丢到人群中, 沈令仪所着外袍在白马背上似裙踞般散开,黑衣勾绘金线在暗夜中流光闪动。她颇为嫌恶地觑了觑身上血污, 淡淡道:“你觉得袭击之人背后是谁?”
  孟春手中剑被劈得翻卷,左臂也被划了道口子,但除此之外没再受伤, 来人似乎未尽全力。她回忆着方才交手时对方功夫路数, 分析后沉声道:“大约是须弥阁。”
  “嗯,还算聪明。”沈令仪赞许地笑道,“前线战事已有转机, 她这时派人过来刀光剑影地小闹一番, 也不遮遮底细, 无非是想知会一声——年后我与她之间契约不再,将是敌对,就这么简单。”
  孟春瞪大双眼,嘟囔道:“这哪里简单?有玉庵山的,有五灵楼的……这些我倒是看得清楚明白,余下这些弯弯绕绕的却都是你们政客玩的把戏,太复杂了,没几根花花肠子根本想不明白。”
  “所以她都晓得我人在端州,令牌出示与否还重要么?”沈令仪垂目露出笑意,慢条斯理解开两边被血淋溅的束袖,衣袖即刻垂在肌理匀称的臂下。
  孟春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身方便活动的劲装,刻意选件有金线暗纹的衣服,铺张醒目,方便那些远离庙堂的江湖中人确定目标。她好像早就猜到今夜会遇险,也会虚惊一场全身而退。
  “那主君不去驿舍收拾一番再去见她?”
  孟春这句提议其实有些道理,依李怀疏的性子不会留新柔在身边伺候,她又整日乐此不疲地忙着公事,厨下可不会常备洗浴用水。
  沈令仪稍微思量一会儿,捉着衣袖轻闻几下,没说好或不好,只是反手牵住缰绳,吩咐道:“你在附近找间驿舍安顿下来处理伤口,想办法与宗年汇合,都好好休息罢,这几日不会再生什么事端。”
  随即似离弦之箭般纵马离去。
  前院有犬在吠,邓则兰被吵醒,倾耳去听才闻得有人敲门,她从屋内蹑手蹑脚地走出来,贴在门后,警惕问道:“什么人?”
  翻年二月州府即开乡试,许多人家会在年底这段时间延请教谕私下补课,邓惠去的多是贫苦的女学生家里,路远,天冷下雪更不好走,夜间不大回来。二姊邓沛兰在裁缝铺赶工,也不大回来。
  邓则兰一人守家,终归还是惧怕会否有窃贼夜里上门。
  “咳,则兰么?我来取衣服。”

第92章 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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