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眼泪69


  出神间,庄晏宁已走到余婉面前,她从余婉手中接过缰绳,没急着上马,而是一边轻抚鬃毛与马儿套近乎,一边向余婉道:“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余婉好歹是一府奴仆之首,更是照顾沈知蕴长大的老人,谈不上居功至伟,至少也是劳苦功高,准备马匹,送她出府,这等小事怎能劳动她大驾。
  “少主……”余婉对上庄晏宁目光,心中微震,又想起沈知蕴对于称谓不大在乎的态度,顿了顿,改口道,“四小姐在长安过得可好?”
  庄晏宁身上仍着入府时那件圆领袍,只是外头穿上了方便在夜里行走的黑色披风,她戴上兜帽,扯着缰绳扶着马鞍,徐徐上了马,平淡道:“就那样罢,没什么好不好的,我在哪里都一样。”
  适才在沈知蕴房中,她草草收拾过自己,但这次没用润油膏,她心急火燎,又没经验,致使先头机械手入体留下余痛,这会儿上马的姿势有些奇怪。
  她以为瞒得过余婉,哪知对方年过四十,历经风雨,早便猜出来了,只是装作不知,恭谨地退后几步:“还请四小姐平日多保重,此番受伤,家主很是惦念于你。”
  四周静悄悄的,池塘里的鱼儿似也钻进菡萏底下伴着星月入了眠,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余婉低着头,谁也没注意到她鼻尖上渗出了丝丝冷汗。
  才与庄晏宁一对目,余婉便被对方眼周微红激得心惊肉跳,她无法猜测两人在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但庄晏宁的失落是明明白白摆在了脸上,难以掩饰。
  真的也好,诓骗也罢,余婉现下只想好好安抚她。
  ——说骗倒也不尽然,沈知蕴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对庄晏宁的在意是人人皆看在眼中的。只是这种在意与庄晏宁期许的未必等同,更有甚者还掺杂了旁的许多杂物,没有那么纯粹。
  “嗯,我晓得了,多谢。”
  庄晏宁弯腰抚摸马头,一下又一下,使得有些躁动不安的马驹不再原地踏步,而是舒服得打了几个响鼻,侧着脸与她亲昵。
  她的骑射是沈知蕴教的,如何挑中良驹,如何安抚马驹也是沈知蕴教的,但她的轻功与剑术亦是为其所废。
  心甘情愿。
  庄晏宁将这四个字无声念了一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余婉的角度只能见到她翕动的嘴唇,这几句安抚显然收效甚微,余婉又接着说:“马鞍旁那个小褡裢里装着伤药,是家主为你准备的。”
  这确是沈知蕴的吩咐。
  “多谢。”
  庄晏宁沉默须臾,仍是同样回答。
  余婉喉头一动,却听庄晏宁忽而道:“放心,我没有忘记自己该做什么。”
  她说着,踢了踢马肚,马儿甩了甩头,随即顺从地迈开步伐,载着她在深夜的寒霜月下出了院门,余婉杵在原地,听着那踢踏声渐渐远去,闭着眼叹息一声。
  庄晏宁一行人还未进入洛州境内,宗年便使玄鹤卫前哨做好安顿,三人才得以悄无声息地歇脚于清泉寺。
  洛州是个礼佛重地,清泉寺之所以在诸多寺庙中脱颖而出成为官方正寺,自有其典故。
  太宗年间,妙云寺高僧周游各地,修习佛法,广渡世人,曾在清泉寺设坛讲经,此后香客纷纷前来请愿,如逢佛家盛典,寺院门前更是络绎如织,车马填噎。
  庄晏宁从后山小径入的清泉寺,到台阶处下了马,牵马走到客舍前,自行将马匹栓在了停马桩上。
  她与邬云心同居一室,半夜有事也好互相照应。
  只见那处屋子仍亮着灯,照得院子里几株矮树上的白花迎风摇曳,清丽可人,庄晏宁在洛州四处都见到了这样的白花,比杏花小一些,花蕊或粉或蓝,她觉得漂亮,却不晓得其名为何。
  宗年在她们隔壁单独居一室,此刻屋子里头黑漆漆的,想来他这会子应该还在夜市闲逛听书。
  赴长安考试时,庄晏宁也在妙云寺住过,她知道平日里这个时候寺里便很冷清了,有些苦修的僧人彻夜敲着木鱼念佛,因为周遭太安静,听来觉得像是就在耳旁,其实还远着呢。
  已近亥时,清泉寺内却仍然灯火通明,僧众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忙碌碌,庄晏宁已与几位路过的僧人道了声“辛苦”。
  洛州大小寺庙都将所塑佛像运到了清泉寺,明日,供奉百来座佛像的队伍将从此出发,自南向北,一路行至洛州州府衙署前,崔庸将会在那里特办行佛大典,与百姓跪祷上天福佑。
  至于还会不会借此万人空巷的盛况说些什么不恰当的言论,借以煽动百姓,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像崔庸万万想不到率领供佛队伍的会是庄晏宁一行三人一样。
  庄晏宁步入屋内,关上房门,却见邬云心伏倒在案上,臂下压着河南道的水路图,没有都水监的衙署官印,应是她自己所绘,旁边还搁着一支笔,这些日子,她得空便去堤坝,沿着河路走上一圈,回来对这水路图修修改改,倒是兢兢业业得很。
  约莫是累得睡着了,庄晏宁走过来的脚步声都无法惊动她。
  从架子上取来一件薄衣为她披上,这点细微的动静却惊醒了她,邬云心揉着眼睛,支起头,看着庄晏宁:“你回来了?”
  “嗯。”庄晏宁在她身旁坐下,从袖袋中摸出一包糖炒栗子递给她。

第31章 眼泪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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