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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层绿竹垒成船底,岸边的彩灯明亮,照见竹身上浅雕的涡云纹,船头是三排大腿粗的竹节,雕饰的纹路精美绝伦。
  一条条竹筏组成的观光船,每一条船的船头立一盛装女子,头顶银饰凤冠,胸前两圈项圈,项圈下缀以无数银长穗,她们手持粗木棍,轻轻敲鼓,只作动作,并不用力,动作秀美异常,有妩媚之态。
  竹筏两侧各有三名壮汉子,持桨缓缓滑动。
  鹿宁靖也在船头,拿着小棍子用力敲鼓,指着后面连绵缀着的竹筏,“哇哇哇哇哇!妈妈,宁靖敲得最大声!”
  乔司笑着招呼她过来,“别掉下去了。”
  鹿宁靖不愿过来,沉迷敲鼓。
  “没事的,这些都是鹿氏旗下的船厂造的,看着松垮,其实很牢固。”
  冷风掠过,拨乱鹿城的头发,她用尾指勾到耳后,一转头,就见乔司目不转睛注视她,眸子里碎光点点,似满天星辰,竟给她看羞了。“怎…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我老婆挺厉害的。”乔司托着下巴,也有些不好意思,老妇老妻了,这会还纯情起来。她侧过泛红的脸,转移话题,“那什么…是顺子找你帮忙?”
  “谈不上帮忙,既然是左阳点对点扶贫,鹿氏总归是要拿出一些诚意,况且,江淮市,也有可开发之处。”
  圩——
  咚——
  乐声骤变,船的队形也变了。
  船头的姑娘们鼓声雷动,一改妩媚姿态,神色凛然,汉子们也凶悍狂暴起来,纷纷划船从两侧拉开。
  一轮六排的竹筏从中间穿过。一排十二个竹节,刻以飞禽走兽、舞乐百戏,颇有民族特色。
  船头也立着一位银饰满身的姑娘,黑红长袍,不戴项圈,着银披肩,胸口有一枚护心镜,举止似巫,异于他人。
  乔司眼尖,那姑娘身后一屡异化的红绳,像是弓箭袋。“这姑娘不一般,穿的好像是战袍。”
  有了战袍的铺垫,乔司越看她的银饰披肩,越像战甲,距离远,看不清纹路,只能听见长穗撞击的密集叮当响,像是发令的号角。
  鹿城红唇轻启,“是巫,她跳得是傩舞。”
  巫,在九黎族中延续千年,人的生老病死,都依托族内的天选巫人。
  女巫,更是地位超然。
  “今天的游船应该是某种屠鬼祭祀,船头的姑娘们诱水鬼出来,然后举全族之力杀之。”
  乔司惊奇,“我倒是听过几嘴九黎的巫文化,江淮经济落后,却有路不拾遗之风,百姓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凝聚力,他们那儿的母系社会残留明显,男女地位相对平等。哎,听说他们的方言,是妈爸、女男的形式,挺有意思的。”
  鹿城道,“九黎族直到雍正时期,才从原始社会被迫步入封建社会,女性被压迫的程度较低,可在母系过渡到父系社会中,同样衍生出类似父.权.制的舅权.制。”
  乔司捋了一下,“也就是说,那儿的女性比汉族封建时期多出一些娘家权力?”
  “要大的多。九黎比较看重女性,女性成婚后,在未生育时需要住在娘家,兄弟分家也是必须留出姐妹的嫁妆田的。田,对贫穷的九黎人来说,就是不动产了。”
  “这么看来,她们的婚姻也算自由,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说。”
  鹿城摇头,“所谓的舅权制,就是舅舅掌控孩子的一切,他们有长女必须嫁给舅舅儿子的习俗。”
  乔司咋舌,“这不是近亲结婚?”
  鹿城白了她一眼,“建.国前,现在当然不是,封.建时期我们不也有表亲结婚?”
  乔司讪讪,“明明就是邻省,我却几乎不了解他们。”
  “九黎本就排外,居深山,又崇巫,与之江省格格不入。”
  乔司长叹一声,“顺子的路还很长啊。”
  “那倒不一定。”鹿城手臂撑在栏杆上,探出身子,乌发倾斜而下,琳琳琅琅。“看那。”
  “嗯?”乔司拢起她的头发,顺着视线看过去。
  首船后头缀着一只加大加厚的游船,身着蓝黑长袍的女子在船尾用力敲锣,锣声铿锵,与她胡乱跳得傩舞一般,毫无节奏。她身上也有银饰,动作间叮当响地乱七八糟,烦人得很。
  像个九黎伪造品。
  “顺子!”乔司大喊,声音大的刺痛鹿城的耳朵。
  船尾女子听见了,目光移过来,跳得愈发兴奋,响声更烦人。“靠近靠近!”
  “姐!鹿姐!”乐清跳上船,欣喜打招呼,摸了一把鹿宁靖的脑袋,“宁靖,好久不见。”
  好自来熟的阿姨。
  鹿宁靖卷毛凌乱,好奇地瞪大眼睛。“阿姨,我没见过你。”
  “你出生那天,光不溜秋的,都被我看光了。”
  鹿宁靖听不懂光不溜秋,注意力被她身上的护心镜吸引。“阿姨,这个,宁靖有吗?”
  乔司有些激动,顺子已显出中年的皱纹,可明亮的眸子一如往昔,热血又充满希望,配上不合气质的民族服饰,像个不拘小节、肆意纵马的少年。“好久不见。”
  乐清摘下护心镜和银饰铠甲,小心套在鹿宁靖身上。卸甲的素身将军,结结实实地拥抱了她的信仰。“我曾以为,我们追求的东西虚无缥缈,即使一路披荆斩棘,狼狈冲破重重阻碍,也不一定真的能摸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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