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狼骑竹马来164


  一缕炊烟从茶寮处升起,笔直地涌入苍天。酒旗迎风招展,仿佛一只翻飞的黑鸢,慢慢变成渺小的一点,让他知道离故地越来越远了。
  商队走了一天一夜,林晗重伤虚弱,始终在半梦半醒间辗转。
  夜半时分车马停了,他从梦魇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黑蒙蒙的毡帐低垂着,后方风声呼啸。
  林晗下意识大喊:“道长!”
  清徽听到动静,从外面掀开毡帐,给他递了碗人参汤。
  林晗捧着汤碗,直勾勾瞅着他,不知所措。清徽见状便上了车,用手巾给他擦额头上的汗,轻声叹道:“我在,不会走。”
  林晗把热烟滚滚的参汤喝下肚,只要醒着,便受疼痛折磨。夜晚湿寒,清徽出去一趟,肩上一层薄薄的霜露。他用被子裹着林晗,给他喂完药,彻夜不眠地守着。林晗在睡梦里疼得痉挛,嘶嘶抽气,清徽便把他抱在怀里,低声唱着歌谣,哄他入睡。
  “虫儿飞,草儿长,月弯弯,照山岗;
  “风儿吹,鹊儿唱,盼阿耶,归故乡……”
  词曲简单悠扬,跟哄小孩的童谣似的。他在盛京多年,唱这首歌时,却是乡音未改,带着些北调。
  商队沿途易货,走得很慢。从荆川到凉州,昼夜不停,耗费两月有余。林晗一路上重病缠身,先是发热,几度在鬼门关前徘徊。等刀伤渐好,尸毒又发作,感觉时而置身冰窟,时而沦入火海,短短几天就瘦脱了相。
  清徽照顾他之余,没日没夜地抄经发愿。
  先前他虽满头白发,但不曾显露老态,这两个月一过,他亦是精神憔悴,骤然老了几十岁。兴许是这白发人的心愿被上天聆听到,林晗的情形虽凶险,但终究保住命,活着到了凉州。
  临下车时,清徽给他穿上新裁的衣服,直把林晗乔装成个女孩。他自己也改头换面,换了衣裳,拿布包着头发,斗笠遮脸,晃眼间倒真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两人便是一对流落边陲,相依为命的父女。
  城关把守森严,需得盘查身份。清徽早已备好文牒,交予凉州守军,万事无虞后,便背着林晗进凉州城。
  他们只在城中呆了一夜。清徽找了家邸店,拿准备的药材给林晗熏身药浴,事无巨细,皆是亲力亲为,给他备水脱衣,再抱进浴桶泡浴。林晗原本难堪至极,但见他行事磊落,毫无他意,便也不再推拒。
  第二天,两人雇了骡车,继续赶路。直走到凉州和塞外的边界,一处山丘环绕,白杨成片的小村里。
  村子荒废多年,极目眺望,树林里坐落着许多老旧的空屋院落。人去楼空,屋宇年久失修,此处就成了荒山野岭。清徽牵着他走到一间大宅跟前,林晗盯着门楣上的燕巢,一时失神。
  清徽竟然摸出串钥匙,打开灰扑扑的院门。林晗跨进高低不平的门槛,放眼望去,只见深堂老树,枯藤黄沙,一派空落寂廖。
  这是间二进大宅,院里堆着许多杂物,多是铁具,锈成了疙瘩。林晗打眼一瞧,那堆铁疙瘩还不寻常,尽是枪尖、矛头、辔头,蹄铁。
  正堂里摆着众多座椅,落满灰尘。当中悬挂着一幅地图,因为年久,已经瞧不出笔迹。
  林晗惊讶道:“这是……”
  清徽:“往年我任肃州知度,北上出击番族,行军路过凉州,在此扎过营。”
  林晗想了想,问:“要在这待多久?”
  清徽垂眼审视着他:“等你伤好,再去别处。”
  他在院里拴马石上铺了层布,叫林晗坐着,便去腾扫屋子。此时将近黄昏,等收拾好睡房,两人草草吃过晚饭,月亮已爬上树梢。
  林晗身上的尸毒不时会发作,晚饭后浑身发热,四更天才好转。清徽一宿没睡,晨曦时守着他收拾包袱,伸手摸摸林晗头发。
  月色照进门扉,林晗盯着他逆光的身影,迷迷糊糊问:“你要去哪?”
  “塞外,月牙山。”清徽道,“去采给你治病的雪参。安心等我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
  “十五天。”
  林晗坐起身:“你带我一起吧。”
  清徽迟疑片刻,点头道:“也好。”
  决定同去后,清徽不再着急。两人稍作休憩,等到天明便出发。
  此地靠近塞外,到月牙山只需两三日。出关之后,他们沿着商路走,歇脚时打听一番,月牙山下的商路被叛军控制,近来很不太平。
  清徽权衡过后,带着林晗到了一处集市。这集市开在草原边上,原是几家旅店聚集在此,因为邻近商道,各国商人络绎不绝,久而久之,就成了市集。
  他们要找的雪参极为罕见,往年都是达戎客商贩运到梁国的,数量稀少,一株就价值千金。近年来不知为何,雪参在市面上绝迹,连黑市都淘不到。
  不少达戎人在市集里开了铺面。清徽找了几家药铺,都似没见过雪参。两人辗转许久,始终问不出消息,清徽便让林晗在药铺前等他,独自去集市里问。
  林晗身子虚弱,只好答应,找了个墙角坐着等。他身旁支着许多摊子,摊主都是发色各异的胡人。离他最近的一家摊上摆着牛皮羊皮,老板约莫中年,红发褐眼,对着来往行人中气十足地吆喝,一口官话口音浓重。
  胡商跟前坐着个五六岁的小孩,戴着小锥帽,圆脸冻得通红,水汪汪的眼珠好似玛瑙,好奇地盯着林晗看。

第121章 狼骑竹马来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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