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撒娇不容易


  “这会没人在,你心里难受的话,尽管发泄。”
  林晗微微朝他偏过头,声音沙哑,“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卫戈沉默了片刻,“你湿淋淋地躺在水里,总要有个人陪着。”
  林晗强作笑颜,目光回到天顶的星斗上,“所以你就把自己也弄得满身是水。傻不傻?”
  “酒后的话当不得真。”卫戈看向他,“为了几句戏言染上风寒,傻不傻?”
  他再度朝他伸出手。林晗大笑两声,一手搭上他的手掌,一手撑着湖底白沙,慢悠悠地坐起来。
  “还难受么?”卫戈道,“打一架也好,我陪你练手。”
  林晗摇了摇头,凝望着他的脸,“你为什么喝不醉?”
  卫戈道:“因为要杀人,保持清醒是必要的。”
  他的侧脸在月下显得有些消瘦,林晗专注地盯了许久,像是头一回认识他,“我听你说练武练了十二年,假若你跟我一样大,岂不是六岁开始就在习武?”
  “我今岁十六。”卫戈凝望着他,“比你小。”
  林晗扑哧一笑,“终于肯承认了,年纪小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么说你习武的时间更早,竟然真有这样狠心的父母。”
  他说完便有些后悔,观察着卫戈的脸色。这少年几岁就开始练武,如今只有十六,做的还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哪个正常的家庭会有这样的孩子?
  果然,卫戈随口道:“我家里没人了。当年燕云之乱,一夕之间都没了命。”
  第18章 撒娇不容易
  燕云之乱,始于储君之争。
  哀皇帝崇庆三年,天子病重,久居后宫不得临朝,朝政大权便由近侍郭准等人把持。崇庆九年,风传深宫中的皇帝病危,郭准等人欲矫诏立四皇子穆思玄为太子。
  穆思玄即是当今檀王,母亲曾是琴楼歌女,艳名冠绝京都,入宫便受帝王专宠,赐号“白莲神君”。
  风声传出之后,立刻引发了朝中世族勋贵的不满。崇庆十年秋,燕国公裴辅在燕都起兵,广发檄文,召集诸侯清君侧,目的是诛杀郭准一干宦官。
  燕云军几路南下,势如破竹,却在次年六月吃了败仗,王师兵围禄州,双方血战半月,禄州守将裴佺战死,拉开了燕云军溃败的帷幕。
  自禄州战败后,燕云军节节败北。九月初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燕国公裴辅箭伤复发,含恨而终,第四子裴信被困在安阳县三月有余,弹尽粮绝,最终率部投降。
  此役过后,原本蒸蒸日上的裴氏一蹶不振,族中子弟几乎全部战死沙场。
  裴信作为罪臣之后被押送回都,后来经由柳太傅的斡旋才保住命,被流放到了凉州。崇庆十二年,郭准等人密谋除掉魏国公聂唐,却反被聂铭铲除干净。
  聂铭将郭准的人头悬在盛京城头半月,一并清除宦官余党,凡是同郭准有牵连的都以谋反罪处斩。
  郭准一死,原先反对过他的人们自然得以平反,裴信便在那之后回京,短短几年重新聚集起势力,甚至能跟聂铭分庭抗礼。
  崇庆十五年腊月,哀皇帝驾崩。正是在那个阴云蔽日的冬天,裴信选中了还在平留的林晗,将他接到了盛京。
  冥冥之中好似有根丝线在拉扯,原本与他全无关系的燕云之乱竟然改变了他的命运,然而他对这段往事的了解却仅限于史籍的记载与众人的传言。纸笔的记述终是太浅薄了,史册上寥寥数语,背后却是无数的血汗与沉重不堪的岁月。
  卫戈跟他不一样,他是战乱的亲历者,因为战乱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最后依附高门大族,做人家的爪牙。
  林晗垂下视线,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轻声道:“快十年了,想家么?”
  卫戈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忍不住苦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父亲说‘家国天下’,家是一人之家,国是万民之家,天下是苍生之家,即使他们身死,我仍旧有国和天下为家。他还说——”
  少年略有些沉吟,林晗觉得他父亲的见解倒是豪迈豁达,一手托着下巴,柔声追问道:“还说什么?”
  卫戈看向他的眼睛,“还说让我平生不要恨。”
  林晗失笑,边摇头边望向水中的倒影,“你父亲一定是个极旷达的人。这我可做不到。”
  月色清亮,水里的倒影却黑糊糊的,看不真切。卫戈听完也笑了笑,“跟你一样,我也做不到。所以我理解你。”
  “理解什么?”林晗不解地眨了眨眼。
  他方想说出心底话,眼神触到林晗的面庞,回想起方才他跟聂峥吵架的情状,便觉得未出口的话有些僭越。卫戈叹了口气,一站起身,衣服上的水便哗哗地往湖里淌。
  “该走了,夜深了大漠里会很冷。”他拧了拧自己的衣摆,望着林晗,“回去吧。”
  林晗没追问,晃晃悠悠地从水里爬起来,拉着卫戈的衣服,“我醉了。”
  卫戈盯着他的眼睛瞧了半刻,有点迷茫,“你怕是醒得差不多了。”
  “我走不动。”林晗哀叹着,一双清明的眼睛里带着窃笑,“怎么办啊?”
  他站得笔直,生怕卫戈看不出来他清醒得很。卫戈心中狐疑,暗道莫非是耍赖不成,盯着他上下端详,“你这副模样哪里像走不了路?”
  谁知林晗反倒强词夺理起来,趾高气扬道:“你说了不算,我说走不了就是走不了,你把我怎么样?”

第18章 撒娇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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