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对峙


  不出所料,这日黄昏时分,门吏便呈上拜帖,说王凝候在都护府外,带着数十剽悍的护卫,运来七八乘蒙着青布幔的六驾通幰大车。
  林晗将他晾了半个时辰,待手边公务告一段落,才慢条斯理地跨出府门。
  王凝一身白衣,端立在庄重敞阔的衙门跟前,显得几分单薄无依,远远望去,似乎要被屋檐压折了。
  林晗信步到他面前,温煦一笑:“这不是王先生嘛。”
  王凝识相地躬身:“一介草民,不敢在衡王面前自居先生。”
  林晗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重叠的马车上,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王凝道:“车中共有白银万两,都是草民十年来经商所得。”
  林晗眉目一沉,冷笑道:“王凝,你也太明目张胆了。”
  “都护千万别误会,”王凝和善一笑,娓娓道,“雪灾横行一遭,四方生灵涂炭,草民虽势单力薄,却愿尽绵薄之力,散尽家财,助官衙赈济州县父老。”
  散尽家财?林晗快要憋不住笑。
  他脸色稍霁,道:“你有诚心,我就却之不恭。宛康如今正缺钱,尽管放心,这些银子一毫一厘都会用在刀刃上。”
  说罢,他便下令将银车护送到府库清点封藏。王凝盯着缓缓而去的马车,迟疑一瞬,低头拱手道:“衡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晗体贴道:“王先生到府中来吧。”
  两人移步厅堂,林晗着人奉上清茶。王凝踟蹰几回,未等到茶来,便肃然道:“小民要向都护检举一事。”
  林晗心知他是为了佃户的事来的,丝毫不着急,镇定自若地等着看他玩把戏,故作惊讶道:“你要告谁?”
  王凝沉重地一闭眼,坚决道:“高柔。”
  林晗愕然一瞬,舒展开眉头:“他不是死了嘛。”
  王凝道:“高柔虽死,但此人横行宛康,为非作歹,所犯之罪罄竹难书,实在天理不容!”
  林晗暗骂了句贼喊捉贼,仍是陪着他演戏,道:“高柔虽然死了,但他到死都是朝廷命官,这话可不能乱说。”
  王凝愤然举指发誓:“我若有半句虚言,断子绝孙,天打雷劈!”
  林晗抚了抚耳廓,悠然长叹:“那你就说说,他犯什么事了?”
  王凝一阵为难,道:“此事说来话长。显历年间,朝廷曾拨款修建宛康城墙。高柔心生贪念,打起了这笔钱的主意,据说中饱私囊了几百万两。”
  林晗定定地审视他,暗自嘲道,好一出死无对证。
  这王凝确是个棘手的角色,知道他要对付他,干脆托出底牌,先是献金,再是推出个死了的高柔背黑锅。看起来都像是臣服示弱,实际上却是以退为进,反客为主,把自己把柄摘得干干净净,让林晗无处下手。
  他半晌才启唇,眼神落在虚空中某一处,淡淡道:“他贪赃枉法,你怎么知道?”
  王凝长叹一声,正要开口,忽然有个人影快步闯入堂中。
  “含宁!”聂峥披甲带剑,风尘仆仆,径自凑到林晗耳畔,压低了声郑重道,“檀王来了。”
  第195章 对峙
  他略微失神,吐出个单音:“抓。”
  从盛京到宛康走了不到半月,穆思玄真是十万火急,生怕吕应容攀扯出他的脏事。
  聂峥道:“消息一传来,我便让人暗中封锁了城门。找个什么理由合适?”
  “抓他还要理由?”林晗冷笑,“我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杀他。”
  血债血偿,叫穆思玄明白,世上没人救得了他。
  “好,”聂峥慎重道,“我这就去办,把人扣押住。”
  “带到我跟前来。”林晗叮咛道。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话,一侧的王凝惴惴不安地立着,若有所思。
  聂峥一走,林晗就变了脸色,温和笑道:“王凝,我今日没闲时作陪,你且回去。”
  王凝陡然回神,沉声拜道:“草民告退。”
  林晗轻轻颔首,盯着他款步远去的背影,半晌后踱出门去。
  须臾之后,他便在庭院里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亲哥哥。
  穆思玄立在数十铁卫之间,锦衣随风而荡,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眼光凶狠如狼,不甘至极,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是你在捣鬼。”
  林晗恶意地笑了笑,长身而立,居高临下地觑着他。
  “兄长。”
  穆思玄仿佛被噎了口苍蝇,脸色难看。
  “你也配?”
  林晗摩挲着指头,走下台阶,穿过几行铁甲,站到他跟前。
  “你我之间的血脉却是斩不断的。既然到了永别的时刻,叫这一两声,有又何妨?”
  “何必假惺惺,”穆思玄泰然自若,讥诮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能杀我吧?”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到苍麟军上,嘲道:“就凭聂峥这丧家犬?”
  聂峥皱眉,克制着怒意:“檀王,放尊重些。”
  穆思玄讥讽更甚,眼梢含着冷光,道:“穆含宁,你倒是好本事,不是傍上了裴桓,这么快又换相好?也对,自己从小养着的狗,是要贴心些。”
  林晗冷眼凝视着他耀武扬威的模样,突然觉得乏味至极,激不起心底半点波澜。
  来来回回,穆思玄只会用这些话来羞辱他。和羞辱息夫人一样的路数,他的耳朵已经听起了茧子。

第195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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