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孤阴鏖战


  卫戈盯着他的眼睛,乐道:“不拼命,难道殉情?想跟我殉情,还不承认喜欢我。”
  林晗翻身坐直,埋头注视沙盘。乌云塞下密密麻麻围着胡族军队,连只鸟都飞不出去,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不由得暗暗后怕。能冲到乌云关里全凭着一腔孤勇,要是他事先知道漫山遍野埋伏着敌军,铁定不敢轻举妄动。
  “你在营中好好休养,”卫戈轻轻蒙上他的眼睛,贴在耳边细语,“杀敌的事交给我。”
  夜色已深,卫戈盖灭烛火,将他按到榻上,掖好被子。喊杀声从城关外传来,幽魂似的回旋,他并未睡下,只是守在林晗身边坐着,沉默地望向透着微光的窗棂。
  林晗悄摸爬起,拥住卫戈后背。卫戈身子一动,温厚结实的掌心盖在他的手背上,哑声问:“不累?”
  林晗摇摇头,双肩逐渐发抖。
  满室黑暗里响起一两声压抑的恸哭。
  卫戈扣紧他的指头,轻柔开口:“丞相呢?”
  这一句问话彻底攻破了他的防卫。林晗抽回一只手,紧捂住脸颊,蜷着身子放声号哭。朦胧夜色之中,清瘦的脊背弯成一道山丘,悲痛无助地颤抖。
  他终于有机会好好发泄一次。
  自从裴信离世,林晗挤不出半滴眼泪,现在来看,该流的泪都结成了冰,像块巨石压在心底,等到靠近温暖之时便解冻,奔涌跌宕,来势汹汹。
  有些哀伤初时感知不到,仿佛病症一般,时日过去才会发作,锥心刺骨。日子越久,哀痛并不会烟消云散,倒像扎进心底的刺一样,每碰一下,便牵动得五脏六腑来回撕扯。
  尖刀扎进肉里,最疼的并非最开始那一刻,而是结痂时漫长的岁月。
  每当以为发泄过,心中已然放下了,它又会不经意间浮现出来,或是喧嚣人海,或是午夜梦回,一遍遍纠绕,不死不休,犹如牢笼,插翅难逃。
  卫戈捧起他的脸,刚想替他擦眼泪,林晗便张臂扑去,紧搂着他的肩膀。
  他稍稍怔愣,随后轻叹两声,犹豫地拍了拍林晗的背。
  “你想他了?”
  林晗猛地摇头,慌忙在他肩上蹭去泪痕,哽咽道:“没、没有。”
  卫戈捉住他的手腕,安慰道:“我没别的意思……没吃醋。看你难过,我很心疼,想哭便哭吧。”
  林晗抹了抹眼睛,央求道:“死生有命,不管能不能活着突围,让我跟你一块。”
  卫戈双眼微微一睁,斟酌着他的话。林晗捂住他的手,苦笑道:“你别丢下我。”
  他满心沉痛,疲乏地闭目。他只有他了。
  卫戈淡笑两声,波澜不惊地应下,拥着林晗卧在榻上小憩。连日的疲惫骤然喷涌而出,不出片刻,林晗便靠在他怀里陷入沉睡。
  他做了个金戈铁马的梦。刀枪剑戟铮铛不休,马蹄金鼓轰隆如雷。
  林晗倏地惊醒,室内烛火大盛,亮堂得好似白日。他身上压着好几张被褥,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闷头出了场大汗。
  外间有人细声议事。林晗推开铅铁似的被褥,费力地坐起半身。卫戈的靴子摆在椿凳边上,凳上依次放着匕首、佩刀、大觿和桑弓。
  他侧耳谛听。独孤毅在,宇文跋也回来了。几个人影贴在窗户纸上,叽里咕噜地讲胡语。
  禄州杂居着众多归化的胡族,本地方言与胡语类似。百姓高大善战,更有些传言说那地方人人能空手与野熊过招。
  静等片刻,那两人的影子摇晃着走远。门板吱呀一响,卫戈捧着圈木盆进屋,惊诧地望着他。
  “吵醒你了?我叫这两兄弟召集人马誓师,今夜便突围。”
  林晗瞅着那座沙盘,喃喃道:“乌云塞地势高峻,如果我们切断高山水源,胡人是不是会……”
  卫戈对着镜子洗脸,冷哼一声,取下匕首刮面。
  “珈叶和达戎都是些茹毛饮血的蛮夷,不吃不喝也能活十天。山上不比平原,他们大都没骑马,用不着饮水,这计策行不通。”
  赛拉顿就像认定了裴桓,派了重兵围城,不时发兵攻打乌云塞。卫戈被围数日,昼夜忙着调军守城,防备胡人突袭,半月来心力交瘁,被磋磨得好似老了十岁。
  军中都是些糙人,行事起居十分随便。昨日碧霄发现了林晗的踪迹,卫戈一下子便慌了神,不要命地出关找他,哪知恰好错过,林晗自己跑回来了。如今他在军中,卫戈再不能如往日般满面尘霜,不修边幅。
  林晗领悟了卫戈夜里说过的话。他是真的想枪尖对刺刀,和胡人硬碰硬。
  卫戈梳洗一番,容色仍是苍白,眼中精神却丰沛了许多。
  第227章 孤阴鏖战
  房里安静,靠窗安放着锥斗似的滴漏,悬垂的流沙淙淙作响。
  林晗躬身捡了根蜡烛,擎着烛火挪到沙盘跟前。
  乌云塞中绵延出三条通往山下的道路,一条稍宽阔些,容得下战车行走,另两条都是陡峭难走的小路,蜿蜒隐蔽。
  卫戈坐回他身旁,道:“我与他们说了,今夜就走山阴处的大道。”
  林晗转头看他:“不怕打草惊蛇?”
  既然是突围,当然要月黑风高,神不知鬼不觉才好。
  卫戈慢吞吞系甲,凝眉叹息:“胡人太多了,早晚会让他们发现。若是走小路被他们围攻,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走大路,排上战车,胡人敢来就围成铁砦,派弓箭手在后方杀敌。”

第227章 孤阴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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