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75

  此情此景,实在不该有他们的存在, 众人不约而同地后退,想要躲过这劫,姜宣却朗声道:“你们不能走, 我只看病开方, 不照顾人。你们走了, 他有个好歹我可不管。”
  众人:…………
  季恪:…………
  姜宣同从前不一样了。
  初醒的时候就意识到了, 现在这感觉更加强烈。
  此种不一样名为成熟和成长,在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或激动或尴尬的时候, 姜宣却能发自内心地镇定自若不为所动,说出的话语并非从前的生气或撒娇, 而是不带情绪,坦坦荡荡,冷冷冰冰,自外于周围。
  季恪难过地攥住手指:“朕就算、就算是崩了,也绝不可能认错宣儿……何况还有他们,方才有人称你君上,朕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也认错了。”姜宣木头人一般生硬地说,“反正我不是姜宣。”
  “你不是姜宣那是谁?!”季恪有些崩溃,努力压着声音,却实在忍不住用拳头砸了一下床板。
  室内寂静,众人脸上的表情惨不忍睹,唯有姜宣毫无变化。
  他把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咳,说:“我是宣姜,我来的时候就自报了家门,不信你也问他们。”
  季恪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几乎快要吐血。
  姜宣理直气壮地与他对视——
  吐血就吐血,他已掌握了季恪的病状,就算吐血也有办法。
  而且他不算说谎,来官驿的时候,王至领着人要列队迎接,他拒绝了,说你们要先承认我不是君后,不知情的人面前也不许提,我才给季恪看病。
  看病要紧,王至一口就答应了。
  检查完毕,他先施针令季恪苏醒,情急之时,有个侍卫大约是一时忘了,喊了一声君上,不料却被季恪听见了。
  其实来之前他也想过易容,但与季恪在此相遇已成事实,再遮掩也是晚了,而且近来他突然有些想通,没什么不敢面对的。
  季恪放不下,大约也是因为他一直躲避,那么现在他就站出来,亲口让季恪放下。
  于是,在满室的震惊惶恐与匪夷所思中,他又说:“你还治不治病?不治我这就走。治的话你便记住我是宣姜,不是姜宣,不能瞎以为,更不能叫错。”
  季恪:………………
  众人:………………
  实在难以想象天子究竟怎么可能点头,怎么可能在这么多下人面前放下世间最为高贵的身段。
  但天子终究是点了那个头,放下了那个身段。
  看来即便天子也有大老虎变小猫咪,被一物降一物的时候。
  ……
  季恪开始正式跟着姜宣治病。
  姜宣每日辰时来官驿,检查问诊、调整药方、配药熬药、留下医嘱——
  他的医术承于骆雪霜,读的是停仙门典籍,治法上颇有属于自家隐秘、不同成俗之处,故而开方、配药、煎制等绝不假手他人。
  而且这一次,除了要治季恪的伤寒重症,姜宣还想挖一挖他的病根,查查过去被白玉弓下慢性毒药,并经骆雪霜施救后是否还留有隐患,每日停留的时间就长了些。
  这样辰时到来,大约申时离开,两三日后,姜宣越发坚信这次的决定做对了。
  学医以后,除了偶尔下山义诊,他实际行医的经验并不丰富,季恪可以说是他碰上的第一个病因复杂、病情麻烦的人!
  如此专注钻研,一点点寻找症结、一点点印证自己、一点点攻克难关,太有成就感!
  虽然身为大夫,最大的愿望还是这世上没有病人,可话又说回来,能精进自己亦是相当快乐!
  至于和季恪的过往且顾不上呢——
  原来他面对季恪真地可以心如止水,起初连他自己都意外了!
  然而季恪尚不能心如止水。
  一开始,他一看到姜宣就激动,想跟他说话,可是看着姜宣一板一眼只当大夫的表现,想到那句被专门提出的“不能瞎以为,更不能叫错”,他强行忍住了。
  他不能再让姜宣不快,更加不能把他气走。
  只在一旁静静观察也不错。
  仍是那张精致可爱的面庞,眼里仍是充满光,偶尔思索或用力,脸颊上的酒窝就会被挤出来。
  那样精巧的酒窝,那样灵动的神情,他以前居然会因此纠结彷徨。
  他是傻子、疯子!是天下第一的蠢蛋、混蛋!他活该受罪!活该承受一切恶果!
  季恪一边痛恨自己,一边更加痴迷地瞧。
  姜宣在不远处的案前配药,做事永远专注而沉浸。
  忽然,一小根药材飞到了脸上,他没注意,那根药材就那么挂在他柔嫩的面颊上。片刻后似是觉得痒痒,他轻轻晃了晃脑袋。
  季恪不由地笑起来。
  天真烂漫、可爱自然,即便如今成长、成熟了,但骨子里依旧没变。
  而自己,这个肮脏可恶的自己,唯有彻底洗心革面、换了全身的血肉,才能稍有一丝继续配他的可能。
  数日来,季恪的内心反反复复波澜汹涌,姜宣却是极其简单,看着病人在自己手下症状渐轻、身体向好,不由地心生喜悦。
  这日清晨,他照旧来到官驿,走进季恪卧房却没有看到应该看到的人。
  小荷端着水盆搭着抹布进来。
  “……公子!”

第43章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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