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9


  他挑了挑眼尾,说:“以前可没见你这么贤惠过。”
  不知为啥,我好像从他话里听出了一股子揶揄的味儿。
  停,我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脸红,拜托拜托……
  我竭尽全力地保持了淡定,说:“哦,谢谢夸奖。”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就是看你生病,随手照顾你一下,没别的意思。”
  他轻轻一笑,转过头:“嗯。”
  见他不再盯着我看,我心底暗舒了一口气。
  我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刀尖上的舞者,每一秒都在穿帮边缘疯狂试探。
  帮他把头发吹干,再看一眼窗外,天色早就彻底暗下来了,我想起来电饭煲里还煨着杂粮粥,估计奚容也没顾得上吃。
  我去盛了一碗,奚容没接,反而问:“你不饿?”
  我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饿啊,你先吃,锅里还有,我再去盛。”
  他这才接过碗,家里没烧别的东西,我只好也陪着他一起吃淡巴巴的粥。
  过了没一会儿,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还以为是奚容的快递,心里还奇怪,这么晚了,派送员还没下班呐?
  谁知道打开门却是一份外卖,食物鲜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外卖小哥把一个大袋子塞到我的手里。
  那熟悉味道,我一闻,就知道是麻辣小龙虾。
  我以前超级爱吃,但奚容一向是不让我多吃这种多油多盐的地边摊,我每次馋极了求他,他才带我去一次,自己不点,就坐在旁边,看我啃虾壳啃得津津有味。
  我拎着手里两大盒子沉甸甸的小龙虾,怔在原地。
  外卖单上的信息都是奚容的,他在刚到家的时候就帮我点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过头,他不知什么时候又起床了,把喝干净的空碗放进厨房的水斗,见我还在原地,沙哑着嗓音问:“怎么了?”
  我道:“怎么突然想到点小龙虾啊?”
  ……你以前,不是从来不让我吃的吗。
  临门一脚,我把这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奚容说:“庆祝。”
  “啊,庆祝什么啊?”
  我在明知故问。
  奚容只是笑了笑,像个长辈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我好似从那个动作中感受到了一点宠溺的味道。
  然后他道,没什么,为你高兴。
  我明明听懂了,却什么都不能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
  以前奚容管我管的严,这也不让那也不许,不是他苛刻,是因为我妈,死于胰腺癌。
  胰腺癌。
  这种传说中恶性程度最高的肿瘤,一旦患上,五年生存率只有5%到10%,大部分人在半年内死亡,是所有癌症中,死亡率最高的。
  而且,它具有遗传性。
  如果有直系亲属得病,子女的患病概率大约上升40%。
  从我妈确诊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我这一生都要活在心惊胆战中。
  作为高危人群,我得控制饮食,定期体检,会对消化系统造成负担的食物都要尽量不碰。
  对从前的我来说,早死晚死无甚区别,我跟很多人一样,抱着得过且过,及时行乐的念头,经常叫嚷着明天就开始自律,其实不过是喊喊口号,好作心理安慰,明日复明日,到了猴年马月都还在胡乱放纵自己。
  我一向抱着侥幸,我过去时常对自己说,百分之四十的概率,轮不到我的。
  否则我去路边买张彩票也该中奖吧。
  也许正如奚容曾经批评我的那样,我的确不是一个很会对自己负责的人,而奚容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别看他长着一副万年冰川生人勿近的脸,跟他混熟了,这家伙这也操心那也操心,真是活该的劳碌命。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更是个很好很好的医生。
  即使我跟他无关爱情,他也是那个最看不得我受病魔折磨、痛苦离世的人吧。
  如今,我终于能自由自在地吃小龙虾了。
  可我真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我把外卖放在餐桌上,走到奚容身边,其实很想把脑袋埋在他背后抱他一下,好在忍住了。
  我见他正打算洗碗,立马阻止:“你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吃完一起洗。”
  我确信,我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奚容确实用一种“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的奇异目光扫了我一眼。
  哦,他可能只是没想到,我会主动洗碗。
  妈的,奚容,你这是什么表情。
  感觉有被冒犯到?
  拜托,我之前在家,真的是这么个甩手掌柜脚吗?
  我沉痛地反思了一下,然后悲伤地发现,好像……的确……是……
  上一次我在家做家务是什么时候来着?
  靠,感觉大脑被清空,完全想不起来了呢。
  彳亍口巴。
  我心里有点难过,我想,我以前没有好好对他。
  现在想珍惜,好像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我想赶奚容回去睡觉,他说躺了一天,不困,拉开椅子也在餐桌边坐下了。
  于是我们像从前一样,我把小龙虾一盒盒拿出来,满屋子都是垃圾食物的辛香味,奚容坐在一旁看我吃。
  我很久没碰过小龙虾了,即使现在这副躯壳没有饥饿感,也吃得有滋有味。

第23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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