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可眼泪越落越多,像下了场雨,有一滴泪来不及拭去,沿着眉骨沾湿秦顾紧闭的双眼,又顺着眼角滚落进散开的长发里。
  好像在陪他一起落泪。
  就这么僵持良久,季允终于一点一点亲手将棺椁盖上,口中喃喃道:“师兄…等我。”
  哪怕是修罗地狱,我也要带你回来。
  巴蛇看着他痴情的模样,道:“尊主,复生之术非常人所能承受,您真的要…”
  可对上季允的目光,巴蛇又自觉咽下后半句话。
  如此坚定甚至迫切,没有必要多问了。
  即便复生之术未必成功,就连季允自己都可能丧命,他依旧义无反顾。
  甚至与秦顾同死,他或许求之不得。
  巴蛇叹道:“尊主,请吧。”
  月亮像血一样赤红,就连乌云也避让这灾厄的预兆,月光凝成血色长纱,铺满地面。
  血色越堆砌就越多,最终化作一汪血池,纯粹的红平静无波。
  季允迈步踩入池中,粘稠的血立刻爬上脚踝,贪婪地向上攀登。
  突然,一阵振翅声响起。
  季允转过头,飞鹤摇摇晃晃地在他身前停下,也不知道是如何来到的归墟。
  这种机巧造物不顾刀山火海,只要被设定好路径,就会义无反顾地向目的地前进。
  可谁会给飞鹤设定这样一个目的地?
  再仔细一看,飞鹤的爪中勾着沉甸甸的灵石,灵石五光十色,成色极佳,散发出温柔的光。
  饶是这些年随着秦顾见多识广,季允也没有一次性看见过这么多极品灵石。
  季允心中隐有所察,呼吸发紧。
  一张纸条掉落出来,季允蹲下将它捡起。
  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少盟主,押季允,五千灵石夺魁。”
  字迹歪歪扭扭,纸条是随手从哪里撕下来的。
  这显然不是正规赌局。
  季允攥着这破烂的纸条,攥得很紧很紧。
  一路被唾骂、指责,天罚人怒,众叛亲离的时候,他都强撑着,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难过。
  可现在,看到这张纸条的刹那,所有的努力都溃败,视野瞬间变得模糊一片。
  师兄如此信他。
  季允的唇瓣剧烈颤抖起来,紧绷的下颌像抽搐般战栗,一声哭音旋即从鼻腔里溢出。
  他蓦地伸手,从飞鹤爪中将灵石抱了下来。
  灵石上好像还有秦顾的气息,他努力地将石块揽进怀里,不顾锋利的边缘切割肌肤鲜血淋漓。
  泪滴一颗一颗混着血水拍打灵石表面,季允伏在灵石堆上,放声痛哭。
  第六十五章
  白蟒缓缓清扫着枫树的落叶。
  枫树茁茂,漫山遍野,说这里是枫林,不如说是枫树连成的海。
  可惜的是,这壮丽的景象持续不了多久。
  这些枫树两天前才被从根茎到枝叶浇灌过一次,此时却已叶缘枯败,瑟瑟下落,从根源开始腐烂。
  需要灵息滋养的树,无法在魔域存活。
  白蟒只能简单地维护它们,将枫树停止在衰败的这一刻,却无法挽回树木本身的死亡。
  就像…
  他看向枫林最茂密处,那一口透明到圣洁的棺椁。
  白蟒俯身捡起一片落叶,枫叶沾染上魔息,顷刻被抽干了生命力,化作土褐色的腐烂叶片。
  不远处的天际,一道落雷惊现,却落不到地面,就被浓郁的魔息同化。
  这里是归墟,妖兽魔物生长之地,竟然有人种出了这么一片枫林。
  白蟒想起几日前魔尊的匆匆而别。
  魔族内乱不止,让魔尊无法再像往常那样日日守着棺椁,一坐就是一整个昼夜。
  可魔尊痴情至此,那个人依旧铁了心的不愿睁开眼睛。
  白蟒的耳畔突然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是魔尊回来了?不对,这脚步声没有伴随鳞铠拖地的摩挲动静,白蟒觉得在哪里听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直到,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
  “这是哪里?“
  白蟒看了过去。
  红衣一尘不染,桃花眼灿若繁星,肤色因长久的不见天日而更显素白,眉心一点红金枫纹却鲜活如血。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清风朗月的神仙,与魔息满盈的归墟格格不入。
  “恩公…?”白蟒感到鼻尖酸涩,魔物是不会落泪的,此刻却想大哭一场,“这里是归墟龙宫,恩公,您终于醒了。”
  秦顾的目光因惊讶而闪烁,错过了白蟒语句中的违和。
  他从未想过自己睁眼时,会看到这样一副震撼的景象,这片枫林如此壮阔,让他误以为自己回到了饮枫阁。
  白蟒竟说这里是归墟?
  可眼前这万里无云的白昼,与记忆中那不见五指的黑暗相去甚远。
  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枫林只是形似,至少看起来并不像饮枫阁的枫树那般生机勃勃。
  割裂感平白生成,秦顾看向白蟒:“…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是从一樽水晶棺中醒来的,棺椁材质特殊,虽是水晶,内里却温热,就连本该冰冷的身体也微微发热,没有死人的僵硬。
  就像只是睡了一觉,如此稀松平常。
  但他尚且记得那要将自己挤压成片的警报声中,一次又一次濒死的痛苦,还有那过分刺眼的“任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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