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季允的目光平静转向白霓衣,似乎在问:要我做什么?
  “说来惭愧,”白霓衣道,“老前辈留下的预言语焉不详,所设棋局,更是诡谲变幻,小女子一窍不通。”
  这就是谦虚了,世家掌门没有一个不是弈棋高手。
  但白霓衣向来不会过分自谦,她会这么说,很可能是因为第一任宫主留下的预言中,有这么一个硬性规定——
  一棋而弈。
  只能落下一子,而且必须将军。
  秦顾皱了皱眉:“宫主可否先带我们去看看这棋局?”
  是什么棋局,让白霓衣连“一窍不通”都说出口了?
  白霓衣点点头:“自然。”
  他们踩上拱桥,桥面因雨雪堆积而湿滑,鞋面泡得发冷,寒意却从脚底钻入。
  秦顾往桥下看去,只见湖面冻结,中央深处却好似有庞大的黑影在沉眠。
  一股强大的、似乎跻身于历史洪浪中的撕裂感,突然铺天盖地涌来。
  秦顾闷哼一声,耳畔响起无数人的窃窃私语。
  “看啊,看啊,就是他么?”
  “身处天道之外,你是何人?”
  “好俊的小郎君,哎呀,似乎灵魂比皮囊更加有趣…”
  “你就不怕吃了他的灵魂,闹肚子?”
  孩童的嗓音天真无邪,斥问似有君王亲临的威严。
  还有耄耋老人、娇俏妇人、少年将军…
  千人千语,在秦顾耳边交叠起伏。
  可他们的话,秦顾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挤压着大脑的话语没有一刻停歇,分贝越来越高,从低语变为大笑,很快转变成尖叫。
  一个孩童用稚嫩嗓音嚷着:“妄图逆天而行!妄图逆天而行!”
  女人柔软道:“奴家劝公子不要一意孤行…”
  威严的声音道:“可笑,可笑!我等在此地千年,从未见过如此大胆妄为的后生。”
  秦顾咬牙强忍脑内剧痛:“是…谁?”
  你们是谁?
  换来的是更大声的尖笑:“他竟问我们是谁!荒唐,荒唐。”
  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了他:“后生啊,你正踩在我们身上呢。”
  ——?!
  秦顾瞳孔一缩,低头看向脚下。
  石板桥在水波中折射青苍颜色,苔草纵生,长满每一道缝隙。
  这些野草摇头晃脑,好像人群在各抒己见。
  “师兄?”
  秦顾回过神,季允正担忧地望着他,而脑中的千人碎语已不见踪影。
  季允又重复了一遍:“师兄,你突然站在这里不动了…怎么了?”
  秦顾道:“我听到了…野草在说话。”
  他话音落下,地上的苔草扭动得更激烈了,好像在反驳:
  你才是草!
  白霓衣惊讶地张开嘴:“哎呀,眷之能听到?这座桥是老前辈亲建,这些苔草在这里也有千年之久,生出了神智。”
  “只不过,他们平时不爱说话,…他们都与你说了什么?”
  秦顾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七嘴八舌,听不清楚。”
  苔草们愤怒地扭动起来:
  睁眼说瞎话!你才七嘴八舌!
  秦顾没再管他们,道:“走吧,没事了。”
  白霓衣无奈地笑:“眷之的体质真是奇妙…喏,这便是不羡亭,去看看吧,别被吓到了。”
  吓到了?
  秦顾古怪地往亭子里一望。
  只见一道虚影,在他们踏入亭子的刹那,像蒸腾水汽,凝聚起来。
  此人看不清面容,身披铠甲,静静坐在棋盘一侧,手执黑子。
  白霓衣道:“我昆仑雪宫的开宫神女,是一位女将军。”
  世俗眼中,神女合该是柔美多姿的,指如春草柔荑。
  而一名将军,杀伐果决,血与硝烟染在她的脸上,这是一双杀过人的手,粗糙而布满茧疤。
  神女与将军,在一人身上共生同存。
  谁又说神女必须柔弱,将军必须无情?
  将军抬起手臂,铠甲发出金属摩擦之声。
  她的掌心向上,做“请”的手势,似是等待对弈之人落座。
  季允缓步走到将军面前,撩起鳞铠坐下。
  他一坐上蒲团,便有一道泯音结界将季允与秦顾等人隔开。
  秦顾趁机观察起棋盘来。
  黑子白子错落有致,相比起白子,黑子颓势尽显,几乎每一处都有明显漏洞,白子只需再向前深入,就能将黑子彻底击溃。
  这样明显的错漏显然躲不过季允的眼睛。
  只见季允摸起一枚白棋,圆润棋子抵在指腹与指甲之间,缓缓抬起。
  漏洞百出,而季允选了最凶狠的进攻方式,此子落下,一半白棋将被灭杀。
  白霓衣道:“不愧是魔君,真是步步杀意四伏…”
  季允已将棋子放下。
  白子充满煞气地向前进攻,与周遭其他白子遥相呼应,势如破竹地向黑棋阵营挺进。
  白霓衣惊叹道:“…这就破了?”
  秦顾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且不论将军下棋功夫如何,行军打仗之人,不可能不通战略。
  就这么门户大开请敌军入城,秦顾想不到丝毫好处,也不觉得这位大能费劲辛苦,会在这里给他们放水。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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