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是命都给人捏在手里了。
中原中也,他真的一步步谋划得好准,盘算得好狠。
沙发靠背的皮面,在她汗湿的手底下紧皱成一团。从父亲那里得到的答案,将她此前的决策修正到另一个轨迹。甩手逃跑并不能解决问题,她自己惹下的后果,就该她一力承担。
这个家里的成员,每一个都在为家族做出自己的牺牲。现在轮到她了,她怎么有脸,怎么有理由临阵脱逃?
绘羽随意找了些借口打发走父亲,重新调出中原中也的信息界面。
吸气,吐气。她焦躁不安地蹭着脚踝。
在晾了对方将近半个小时后,她给出了自己的最终答案。一个无法宣之于口,彼此却心领神会的暗喻。
“明天吧,”她写道,“明天上午我就会回来。”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直接来个痛快,何必经受等待的折磨。
“嗯,好。”
中原中也不作任何间隔地回复。
“那就麻烦你明天帮我买一本书吧。”
“然后,把这本书带给我。”
——首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明天晚上9点。”
——接着,一个暧昧难言的时间。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最后,是耐人寻味的地点。
然而,她还能回答什么呢?
“好,我会的。”
除了一句话作结,她别无选择。
第44章
当晚, 绘羽一夜未眠。
受刑前的“犯人”在等待里煎熬,铡刀往往在落下的前一刻最让人难受。而她就是这个犯人,在黑夜倒数的时间中, 蜷缩身体捱过一分又一秒。
晨曦东升。她拖着身体从床上坐直,下床,套上衣服吃早饭——早饭咀嚼在嘴里, 尝不出是什么味道,如同嚼蜡。
然后, 糊弄一下父亲和继母, 这是最轻松的事情,一句“我想提前回横滨”, 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他们以为她是太过伤心, 要暂且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父亲也没有多做挽留,只叮嘱她:“别太难过了绘羽,身体最重要。有什么事就跟我和你玉子姨说。”
“爸爸, 您放心吧, ”临出门前,绘羽勉强绷出一个从容的笑,“这些事情我自己知道分寸的。”
·
回横滨后的第一件事——
随意去某家书店, 随手买了一本书。
具体是什么书其实并不重要, 书名她都懒得看一眼。她不关心,中原中也想必更不关心。一个道具而已,份量无足轻重,根本不需要浪费一丝一毫的心思。
回横滨后的第二件事——
给自己买了一瓶高烈度的烧酒。
她不常喝酒, 偶尔只在宴会上品一品香槟和葡萄酒。这还是她第一次喝烈性如此大的酒。一杯仰头灌下去, 呛得眼眶止不住溢出泪来。酒液冰冷,入口像一把刀, 割得喉部钝痛发烫。
接下来,从衣柜里选定一件白色的秋季长裙,素色绣花款。这一件固定裙装的方式不像寻常样式,不是纽扣或者拉链,而是腰间一条打结的腰带。轻轻一拉,衣衫就会顺着肩颈线条滑落,堆在脚踝。穿脱都很方便。
“看起来好刻意……”
“好像是在为了讨好他才精心装扮。”
“……算了,穿成这样已经很给他脸面了。再花里胡哨一些,怕是要让他太得意。”
奇怪的不服输心态开始作祟,绘羽又把挑好的香水放回原位。
差不多就行了,就这样吧,打扮得这么隆重显得她有多在意似的。要不是这场鸿门宴不得不去,她才不要这么折腾自己……
绘羽负着一股气,对镜梳顺头发。
最后带上的耳坠,却是中原中也费尽心思塞到她手里的那套首饰。
——可以了。
到这个地步也不算怠慢他。
她最后望了一眼镜中人,抬手按在胸口处,深深地呼吸之后,从衣帽间踏出了门。
·
晚上九点。
绘羽被准时接到了中原中也的办公室。
进入办公室之前,她在电梯里模拟过无数种场景。比如,他会不会居高临下地像审犯人一样审问她,他会说点什么,会问哪些问题,还是什么都不说直奔正题,她可以反抗吗,她还有装作一无所知蒙混过关的机会吗……
然而一进门,情况与她所想的天差地别。
中原中也的办公室很大,接近于五星级酒店的高级套房,一眼望出去,无法将室内所有陈设尽收眼中。偌大的空间内,此刻只亮着书桌上的一盏台灯。一团淡黄朦胧,将室内晕出明暗模糊的渐变色调。
中原中也正在和人通话,似乎在聊生意上的事。
因此,在她开门进来的那一刻,他从光亮处追寻而来的目光,带着彼此心照不宣的含义。他只以眼神和手势向她示意,开口所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对她的。
“嗯,这件事我知道……”
“我尽快安排人和你们那边对接……”
绘羽轻手轻脚走近,把随身携带的书籍放在书桌上。
中原中也还在和对方商谈。她被晾在一边。他有暗示过让她坐在书桌对面的靠椅上等,但她不太想让自己困在这么一个小空间内,太局促了,窝着会让灌了酒液的胃部更加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