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肆】殁193


  “也是,也是。”
  “旁的我都不关心,就是陛下退位了,你我又应当如何自处啊?这……李浔这阉人的事儿,咱是办还不办?”
  “嘶——你说的也是,你我在京都之外,若是错过了新帝上位,那往后的日子……”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
  李浔倚在听了个大概,手指被他捏得咔咔作响。
  晏悯退位?滑天下之大稽。
  一个爱极了权势地位的人又怎么会轻易退位,背后定有人在推波助澜。不管继位的是晏鎏锦还是四皇子,于远在江南地界的他、于在京都的李重华都是不利。
  竟又是有人反手将了他一军了。
  倒也算是有意思。
  他抬着腿转身离去,落下的每一步都是极轻,如尘埃落入土壤里,不见生息。
  没多久就到了司内的厢房,他长敲三下、短敲三下之后径直推门进了去。
  司内披散着头发,身上的道袍也未理的整齐,此刻正垂首摆弄着手里的药囊,听见他进来之后抬头看了过来,眼中夹着几分迷茫、模样甚是乖巧。
  和李浔第一次见到司内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
  李浔捡到司内是他提刀屠了药谷、将子卯从玉龙关带出来的那一年冬天。
  彼时司内不着一缕地被扔在了雪地里,浑身被雪埋着冻得青紫,眼中尽是迷茫,答话的时候也十分呆滞,已经没有什么人气了。
  他本是不打算管的,但往前走了没几步就又心软了。
  因为他恍惚之间看见了当年爬回玉龙关的自己,那时若不是子卯将他捡了回去,或许他也就那样狼狈不堪地死在了故土。故而再看到这般模样的司内,也很难狠得下心。
  将人从雪堆里翻出来的时候,李浔才发现他没有男根也不是女子,竟是个天阉。
  大抵这就是被丢弃的原因,他猜想。
  于是他把司内带回了京都。
  从那时到现在,已有好些年。
  关于司内为什么叫司内。
  他只记得是某日靠在树荫下翻书,阳光透过枝桠与树叶斑驳地投在纸页上,散成了几个光斑,他择了两个拼在一起,那就成了司内的名。
  身上的伤病养得差不多了,李浔才发现司内似乎与常人不大一样,不会哭、不会笑,哪怕是身上哪处疼了伤了也只是呆滞地看着,从不主动地说,非得等他们发现了不可。
  起初以为是怕生,而后才晓得对方生来就是如此迟钝,像是黄泉路走一遭,魂魄丢了一些,喜怒哀乐也没能带着往生。
  事已至此,也不能再将人给丢回去了。
  索性那时他已经是司礼监掌印,拿到的俸禄再多添一双碗筷也不是什么问题。
  相处的日子久了,才发现司内虽不懂得哭、不明白笑,但又极会模仿他人的哭和笑。学着子卯的时候,嘴角的弧度都几乎一致,这是一种旁人难敌的天赋。
  他像是一面镜子,镜中无我、皆是他物。
  了解到了这一点之后,李浔便开始教司内为人处事,给他填一些大多数人都会有的情绪,以及情绪产生时的反应,当然还有更多……子卯虽然武功俱废,教教司内一些最基本的,也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在两人的“催促”之下,司内快速地长成了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虽然红尘万千正常人,活得或许都不如司内自在。
  偶尔他也会自唾教了司内那些东西,但他终究算不上是一个活着的人,倘使不教会那些,待他死去司内又该如何自处呢?
  总不能,再被丢弃一次吧。
  司内懂得了怎么学,有时就会自个儿看些、学些奇怪的东西,师父这两个字也不知他是看了哪些书学到的,某日用膳到了一半,冷不丁就对着他喊了出来。
  他与子卯叔俱是一惊,后来想了想,也没什么大碍,索性就让司内这么叫着了。
  从那时,一直到现在。
  -
  “师父。”
  “嗯。”李浔吐出了一口浊气,走上前帮对方将散开的领口提了一下。“别跟巫朝学这些不着调的。”看了几眼又觉得不对劲。“你这身衣服是他的吧,大了些。”
  司内自个儿觉不出不对劲,“是他的,他帮我收拾包袱的时候,硬塞进来的。”
  “他……”李浔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说了其实司内也不一定会懂。
  转念一想又认为对方跟着巫朝也不错。即使巫朝再不着调,也到底是药谷的继承人,与其跟着他将命悬在刀尖上过尔虞我诈的生活,不如归隐药谷悠然自得。
  “他怎么了?”司内理着自己的衣服,又还要抬头看着他。
  “没怎么。”
  “喔。”像是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司内对着他很是狡黠地笑了一下。“师父,我不会让巫朝说你的坏话的,他怕我。”
  在外人面前的时候,司内是心狠手辣的东厂督主、是祸国殃民的阉人佞臣,在自家人面前,司内就还是当初他捡到的那个司内,懵懂、纯真。
  李浔笑了一下,“你又怎知他是怕你的?”
  司内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是知道。”最后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好好,你知道。”他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压压正在窜动的热毒。“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

第107章 【肆】殁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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