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柒拾陆】了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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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许久未见。”李浔倒了一杯热茶端到晏悯的面前。
  而被五花大绑在了那个刻满了小篆的石碑上的晏悯,自然无福消受。
  “哎呀呀,瞧我,都忘了陛下如今不能开口言了。”他模样诚惶诚恐,即刻拉下了堵在晏悯口中的布团。“陛下恕罪啊。”
  晏悯当下便开口怒骂,“你个贱婢!”
  李浔面上的笑一收,即刻端坐了身体,又自顾自地啜饮起了茶水。
  热的,还是不太习惯。
  “枉朕这么多年对你的信任,当真是阉人无义、贱婢无情,你这没根的东西。”骂完,又怒目盯着李浔,阴恻恻地说:“晏淮清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帮着他欺瞒朕、陷害朕?”
  说完,情绪却莫名地压了下去,模样阴沉,不知在盘算什么。
  李浔好整以暇地饮茶,并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
  片刻后,又听见晏悯说:“他给了你什么,朕愿加倍酬谢,只要你……”
  “嘘——”他不爱听,便抬指贴唇,让晏悯噤声。
  “晏悯,你可还记得玉龙关?”问完,他又兀自懊恼一番。“瞧我问的话,你当然还记得,那可是被你卖了两次的地方,那可是魏家军镇守了多年的地方,你怎么会不记得。”
  而后又问:“那你可知道我到底姓甚名谁,又从哪里来的?”
  晏悯眉头一皱,身体也绷直不少。
  “我姓李,名寒浔,不是什么世家贵族,爹娘也不过是玉龙关普通的乡野村夫。”
  “七岁之前,我的日子都算得上顺遂美满,可惜盛元七年突生变故,让我家破人亡,你猜猜这个变故是什么?”
  李浔嘴角露出了一个夸张笑,眼中却并无笑意,“我们的陛下如此聪明,一定猜到了对不对?”
  “哈——”他轻叹了一口,突生出了多说一些的想法。“盛元十三年,我再次离开故土,来到了京都,这一待就是十二年。
  “无依无靠、满身的毒……我活得苦痛也活得艰难,每每午夜梦回,都能看到我阿爹阿娘还有妹妹将死的脸,于是便再也睡不着了,只能守着更漏到天明。
  “十二年间,我曾数次将希声架在脖颈上,怀中也一直带着见血封喉的毒药,只等哪一日撑不下去了,便赴黄泉去寻我的血亲……但我一直活到了现在。”
  “你猜我为什么活到了现在?”他撑着小几,俯身向前拉近了和晏悯的距离,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在等今天,我在等真相大白,能够手刃仇人的这一天!这便是我活着唯一的念想、唯一的目的!”
  乡野村夫李寒浔,早已死在了盛元七年的那个冬天,和自己的阿爹阿娘妹妹一起,化为尘泥,融于玉龙关的每一寸土地。怨念枯骨,组成了后来的司礼监掌印李浔,那一口气、那些消磨不了的恨意,撑着这具神魂俱灭的躯壳活到了今天!
  可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因为不能对任何人说。
  没想到,最后能肆无忌惮吐露而出的对象,竟然是这个他憎怨了十多年的仇人。
  不知该唏嘘人生的无常,还是该感慨人生的孤寂。
  “你,你……”晏悯两股战战,咬牙切齿,再不复从前那个帝王的威严模样了。
  “十二年谋一局……”李浔坐直了身体,半垂着眸子深吐了一口气,幽幽道:“死在我的手上,你不亏。”
  霎时,他抽出了腰间的希声。
  几息之间,手起刀落,又收刀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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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浔从登云阁走出的时候,才发现外头居然下起了大雪。
  纷纷扬扬,似乎连路都看不清了。
  他想痛快地笑,但笑不出,想要将手刃仇人消息告与旁人,却发现无人可说。宫道又长又冷,落下的除了雪,什么都没有。
  他恍惚之间伸手扶住了红墙,却被冻得皮肉发麻。
  一十二年来,他终于感受到了冷。
  蜷了蜷手指,他抬头看向了天,飘忽的雪坠在了他的脸上、盖住了他的眼睛。他轻轻地眨了眨,何曾想眼中竟然滚出了两行热泪来,顺着脸颊往下滑。
  一十二年了。
  心口绞着疼,他一步也走不动了,吐出了一口气,气在颤、身子也在颤。气散了,身上的力气也像是随着那口气散了去,扶着墙居然都有些站不稳。
  怎会如此呢?
  李浔的的喉头滚动了几下,突然克制不住地往外呕出了几口血。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下颌,不过片刻就沾满了他整个颈,与落下的雪粘腻在一块儿,却散着厚雪也盖不住的腥。
  他晃了晃,蓦地失力地跪在了地上,头垂下的时候,又吐出了几口鲜血。
  是油尽灯枯了么?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半梦半醒之间竟然听见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于是他慢慢地抬起了头,在一片朦胧中,看见了幽长的宫道里有人向自己奔来,那人惊慌大喊:“李浔——李浔——”
  听着这声音,他却在心中否定了一番。
  他不是李浔,李浔是赵磐捡来的小太监、是大晏的司礼监掌印、是乱臣贼子、是乱世英雄。
  他是李寒浔,是玉龙关屠妇猎户的儿子、是贪嘴的李落霞的哥哥、是村野匹夫、是白丁俗客。
  李寒浔闭上了眼睛,倒在了漫天的大雪中。

第180章 【柒拾陆】了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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