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肆拾肆】玉兰低语(李浔视角)77


  李浔一直觉得李重华很好被看懂,好懂的简直不像是一个习过帝王之道的太子。譬如此刻,他的眼中写着提防、不甘和悲伤。
  看来是发现了。
  他心中难免有了几分赞扬,还不算无可救药。
  “不舒服?”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又半倚在了小几上。
  方才的茶已经有些凉了,似乎还掺和上了炭火的味道,但李浔不太在意,于是又灌进了肚子里。
  李重华离他离得远远的,“没有的,只是有些倦了。”
  “倦了?”他勾着唇做了一个惯用的笑,但看着李重华那模样也确实会觉得有趣。“倒是难为你了,今夜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嗯。”李重华只应了一声,半阖上眼睑像是在假寐,实则在拒绝与他的对话,李浔知道。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没有什么自讨无趣的概念,于是又往小几上趴了趴,托着自己的下巴细细地打量了会儿眼前这个人。
  还是那么苍白、还是那么瘦弱、还是那么蠢。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李重华大帽上的那朵梅花上,看着那些已经有些蔫儿巴了的花瓣,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李重华疑惑地睁了眼,于是他就说:“是我平日里做得不够细致,如今一看,才发现你身上竟这么的素。”
  李重华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竟然还回到道:“很是好了。”
  他笑着摇摇头,“不不不,还是得置办些什么的,别教人说我掌印府苛待了你。”
  说完这些话,就已经到了府。
  那李浔也无意再多说些什么,反正有的是时间逗弄这个玩意儿。他直起身子,掀开帘子就下了车,提灯的小厮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往里走了几步,他又想起了什么,回身看向迟迟下马车的李重华,笑着补了一句:“那裘衣,我再给你寻一件来。”
  “重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换了。”李重华做不出什么受宠若惊的表情,只会干巴巴地说一些客套话。
  但这也是李重华微不足道的有趣之一,李浔乐于接受、也愿意为此耗费一些没什么所谓的精力。
  “这次不用,你畏寒,我总是担心着你的。”说完,他也不再看李重华是什么表情,瞬间就敛了笑转身入了府。
  走到一半,他便打发着提灯的小厮休息去了。这路上没有种什么东西,原就是平坦的,何况他已经走了这么多年,即使没有灯也走得清路。
  自个儿睡得迟,也无需让谁来陪着一起熬。
  进了院儿、入了房,他即刻摸到了架子床床头的暗柜,从里头拿出了一个素白小瓷瓶。
  这瓷瓶被他握在手中转了转,灼热的指尖在上面摩擦着,瓷瓶的凉透给了他,他又将热还了进去。
  最终也只是拿在看了看,什么都没做,看得差不多了之后又放进了暗柜里。
  手里变得空荡荡的了,李浔就坐在床上走了一会儿神,期间也什么都没有想。好一会儿他才对着虚空之处开了口。“去子卯那领些银钱吃酒去吧。”
  没人回答他,但凌冽的风中似乎有什么划过的声音,只存在了那么一瞬。
  李浔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又忍不住蜷了蜷手指,低声骂了一句。“废物。”
  暗卫走了,他也没准备歇下,李浔的觉总是比较少的,有时是睡不着、有时是睡不好。睡不好睁眼闭眼都是某些场景,也就会变得睡不着了。
  想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了案前,自个儿给自个儿研了墨,抬起笔就开始写名字。
  第一个是刘梅,是许萍那养娘的名字。
  第二个是侍菊,是那个死了的婢女的名字。
  写完之后吹干墨又翻了一页在背面写起了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 夜……”慢慢的,一张宣纸上落满了字,他提着在空中荡了荡。墨迹干了就引了火,放在那个没怎么使过的炭盆上,随它燃烧。
  就那么一点火星,沾上之后逐渐变成烈焰,迅速地吞噬干净了他落下的那些字,灰烬被荡起又不堪重负地落在了炭盆里。
  很快所有都燃烧殆尽了,就像那两条命,无可奈何地死去。
  把李重华从天牢里带出来的时候,有些话他是没说假的,他从来就不想荣登宝位,成为那个站在权力顶峰的人。说是无人之上万人之巅,但那位置其实没什么意思。
  但外人有些话其实也没说错的,他不是菩萨心肠,人死了也就死了,他能怎么样呢?他要怎么样吗?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浔没想过手握皇权,也没想过济世救民,所以按理说这天下任何一个人跟他其实都没什么关系的。
  然而那些孱弱且无力的生命就死在了他的眼前,他还是会有几分情绪在的。
  毕竟寻常之人如草芥浮萍,富贵不由己、生死也不由己。由是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都是可怜人。
  焚尽了宣纸之后,他起了身,将那几分怜悯随着灰烬都抛掷于身后了。
  可怜过了,就行了,这天底下谁不可怜,有些事情不会因为可怜就不做。
  “老爷!”
  李浔甫一坐到床上,门就被敲响了,子卯的声音从门外传入。于是他又起身出到了外间,坐到了罗汉床上。
  “进。”
  得了令,子卯推开了门,站在门口扫了扫肩上的雪后才进了门。“走到半路忽而就下起了雪了,京都的天气比玉龙关还要莫测。”

第44章 【肆拾肆】玉兰低语(李浔视角)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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