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2


  苗秋莲顺着他的话道:“这话倒对,可娘那不是怕你吃亏。”
  歇过一阵,顾兰时把碗筷收进篮子,割麦子要紧,这些等回去做晚饭时再洗也不迟。
  日头热辣辣的,纵使习惯了,麦芒时不时扎手扎胳膊,弄得他身上起了一片红点,擦不完的汗水流进眼睛还不算难受,最难受的是钻进衣服里的麦芒会刺痛比手脚嫩些的肌肤,全身热汗一流,被扎出来的小伤口那叫一个蛰,再被湿衣裳捂住,那滋味,要不是从小干活惯了,恐怕都受不住。
  镰刀磨得亮又快,他弯腰割了几把,汗水不断滴落在地,如此热意,恨不得早些回家沐浴洗发,才能得一点清凉,抬头就发现前面的狗儿已经打了赤膊。
  乡下汉子天热时干重活常有打赤膊的,未出阁的双儿和姑娘,还有脸皮薄的年轻媳妇、夫郎,若是看见了每每要避开,虽有些无礼,但实在太热,顾兰时看弟弟能凉快些,恨不得自己也是个汉子。
  “狗儿,快穿上褂子,仔细背上晒脱皮。”苗秋莲喊道。
  顾兰瑜热得眼睛都睁不开,说:“娘,没事。”
  “什么没事,忘了去年晒成那样?”苗秋莲没依他。
  闻言,狗儿只得把没有衣袖的小褂套在身上。
  竹哥儿跟在他们后面捆扎,他已经十岁,虽然小,但和村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已经是家中劳力,一捆捆麦子扎好,攒多一些,他爹就会抱到板车上,拉一车回家去。
  良田黄土,几乎每一块土地都有人在其中忙碌,疲惫挡不住丰收的喜悦。
  赶在天黑前,顾兰时用扁担挑了两捆麦子,提着饭篮子往家里赶,该回去做饭了,竹哥儿背了一筐麦穗拎着空瓦罐跟在他旁边。
  傍晚太阳即将落下去,总算没那么热了,还有几丝凉风吹来,让人顿觉轻快。
  还没进村子,从另一条土路上走来个又高又瘦的汉子,顾兰时一抬眼,就看见裴厌挑着两大捆麦子,手里拎个水瓦罐。
  不知是不是晒的,裴厌左脸上那条狰狞长疤看起来有点发红,再加上他汗流浃背,热到眉头皱起,薄唇也不自觉抿着,一脸不好惹的模样。
  这是竹哥儿头一次和他打照面,仰起脸就吓了一跳,那疤痕确实丑陋,直接让人破了相,再一个,他瞧见伤疤贯穿眼皮,心里一阵后怕,他自己摸过自己眼皮,那里的皮肉很薄,平时不小心戳一下都觉得疼,能划出这么深一条疤,要是一个不留意,恐怕眼睛也要瞎了。
  顾兰时下意识慢了一步,等裴厌先一步进了村子,才和竹哥儿往里走。
  他家割麦子是从昨天开始的,短短两天累得够呛,连竹哥儿都没力气说话。
  村里到处都是麦秸的味道,眼下比平时做饭晚了些,但多数人家都是这会儿才冒起炊烟。
  闻到别人家炒菜香气后,顾兰时脚下越发匆忙,他家在村后,要比别人多走几步路。
  而前面裴厌腿长走得快,已经离了好一截距离。
  听他娘说,裴厌比他们住的还后,要穿过村后那片小树林才能到,山脚下有一小片开阔地,那里还有以前村里几户人家的老屋,好些年没人住过,早已破败不堪,提起那里常叫做后山。
  他之前还小的时候,贪玩去过那里,只有一户有院墙,余下的两三间小茅草屋要么塌了要么到处漏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那边没有如今的村子占地开阔,离山又太近,那几户搬出来后,破落老屋连回都不想回去,渐渐就没了人气。竹哥儿四五岁的时候夜里不睡觉非要闹着出去玩,他哄不来就吓唬竹哥儿,说那边的老屋子有虎狼吃小孩,给竹哥儿吓得直接缩回被窝。
  总算到了家门口,裴厌早就转过村后不见了,顾兰时腹中饥饿,哪里顾得上别人,开了院门直奔灶房而去。
  滋啦——
  辣子下了锅,又辣又香的味道有点呛人,但闻着就开胃,随后他将肉片倒下去。
  竹哥儿在旁边切春菜,案板咚咚咚响,他同样饿了,切完菜顺手摸了半个馒头吃。
  顾兰时把炒好的菜盛出来,说道:“捞几个咸菜疙瘩切了。”
  咸菜疙瘩是用盐腌的,平时有点舍不得吃,干农活时不一样,有油有盐才有力气。
  竹哥儿嚼着馒头含糊答应一句,拿了干净碗筷往杂屋去。
  顾兰时捏了一点辣椒吃,咸淡正好,他家种的辣子没那么辣,裹着油香别提多下饭下馒头。
  两碗菜炒出来,旁边热馒头的锅也冒了白汽,外头太阳落下去,天明显暗了。
  正想着怎么还没回来,就听见院门口有动静,他爹拉着板车,他娘和狗儿在后面帮忙推进门。
  夜幕降下,天上月亮和星星闪烁,在院里借着一点月光星芒吃完饭后,吵嚷热闹一天的小河村归于平静,被晒得热气扑人的地面也凉了。
  顾兰时躺在炕上,浑身都是累的,连翻身的力气都不想使,很快有了睡意。
  睡着之前,他突然想起裴厌住的那里,有间漏风的茅草屋他以前进去过,好像正是梦里自己苟延残喘最后死了的地方。
  *
  暑热气让人不大愿意在日头底下干活,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才眯着眼睛去做,好在庄稼人惯了,风吹日晒是常有的事,为了一口吃的也不得不干。
  新麦收回家要趁着太阳好晒几天,等干透后趁着晌午日头正大,就要碾场脱粒,这时候热归热,却是碾麦子最好的时机。

第7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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