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章
“别说了……”萧吟哽咽着,此刻她并不想哭。
“不说,朕怎么痛快?”杨煜轻轻一按,便将萧吟压去身后的细软里,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罩住她,不给她一丝逃脱的机会。
“他说他知道陈国无力回天,即便回去了也无济于事。人但凡死过一次,便不会再想第二次。他没想过再回陈国,只想好好活着。”
“在你为了他周旋国事,背负骂名的时候,他在做我赵国武承侯府的东床快婿,用的还是赵国人的身份。”
“卿卿,连狗都知道要好好活着,你为什么偏要做惹怒朕的事?你就真的不在乎?”
杨煜的怒意积累成山,眼看着将倾,但萧吟仿佛无动于衷,怔忡地睁着眼,眼里没有焦距。
“说完了?”萧吟仿佛梦呓,“我没有不想活,也没有不在意。可是……真的好痛,三郎,真的好痛……”
她缓缓地将视线重新凝聚在杨煜身上,不顾他依旧扼在自己颈间的手和狠厉的目光,哭着与他道:“三郎,抱抱我……”
她的过去鲜血淋漓,她尚不知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得到解脱,如今已没有力气再去面对杨煜的哆哆相逼。
她这生不如死的样子本该教杨煜得到报复的快意,可现实并非如他所愿。
他在这场拉锯里不过是听了一个傻姑娘的不幸经历,在被占有欲和偏执情绪的推动下彻底毁掉了他们之间的退路。
他从来步步为营,只在萧吟面前方寸全乱,可萧吟的意志却因沈律而生。
“到现在你还想着沈律。”杨煜痛恨至极。
他本只是过来看看萧吟,见她抵触自己才说了最初那些气话,后头发觉萧吟始终难忘旧情,他一怒之下口不择言,以为能伤了萧吟,结果却是伤人也伤己。
杨煜从榻上起身,愤然离去。
室内重新陷入沉寂,方才纠缠着她和杨煜爱与恨的空气冷却下来,唯独眼角的泪依然滚烫。
萧吟不知在榻上躺了多久,勉强起身时,还能感觉到杨煜先前掐着咽颈时残留的一点余痛。
她跌跌撞撞地往内殿走,神情木讷,毫无生气,重重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憔悴狼狈的自己。
始于隐瞒的感情,那些因为第三个人才诞生的情爱终究会被讨回公道,哪怕如今的萧吟的心里已真正烙下了杨煜的名字。
他那些意欲羞辱刺激她的言辞犹在耳边,还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被撕扯得更加血肉模糊,她没有骗杨煜,真的痛。
痛入骨髓,生不如死。
因为举刀刺向她的,是所爱之人。
远比曾经痛,痛过扒皮抽筋。
萧吟打开妆奁,取出一只小木匣,里头放的是杨煜最近给她的逍遥散。
她本以为放弃自己就可以解脱,但站在堕落的边缘,她突然想起杨煜,想起他们曾经的一切,想起他们之间不知从何时起被他重塑的感情,她想着,或许可以再试一试。
只要他再抱抱她,只要一下,她就能够凭借那一点残存的爱意努力地从意志的废墟里爬出来。
但是杨煜拒绝了她的求救,彻底将她抛弃在信仰崩塌的荒芜里,教她如孤魂野鬼一般活着。
是她应得的,作茧自缚。
心底最后的希望被抹杀,她便没有了再活下去的信念。
她拿出杨煜给她的全部逍遥散,剂量说不上大,但足以要了她的命。
梳妆台前的身影坐得笔直,一包一包地吞服着或许能在生命最终给予一场纵情盛宴的“灵药”。
思绪渐渐从身体里被抽离,半吊着开始涣散的意志,像有什么东西撩拨着,一会儿将十五岁之前关于爱情的美好画面展示给她,一会儿又将她推入和杨煜的那些欢情爱欲里。
“三郎……”
身体轻得仿佛能飘起来,萧吟追着虚无里的影子,根本不顾磕碰了什么,亦感觉不到疼,只想追着三郎,追到了才会真的快乐。
可是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又或者是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身体倒去地上,四肢百骸如被千万只蚂蚁啃食,细密的痒和刺痛交织混合,难受得教她只想扒开自己的皮肉,拆了骨才能解脱。
“三郎……三郎救我……”
她已感知不到自己究竟身处何时何地,只被深入骨髓的痛苦不断折磨,那些本该美好的记忆却成了剔骨的刀,一下一下地将她的骨肉分割,剔开她的魂,不见血但教人求死不能。
“三郎……”
被痛苦吞噬的混沌里,只剩下这一个声音还在呼喊,像是悬在头顶最后能救她的绳索。
她被用力拉扯进充满绝望的深渊里,如何也够不到那一点光。
直至视线被黑暗吞没,失去所有感官意识,她才以为是另一种救赎到来,最终归于沉寂,断绝了与世间所有的关联。
第七四章
萧吟在一片浑沌里走了很久, 漫无目的,仿若幽魂,不知自己将要去何处, 只晓得此刻的死寂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若是直至消亡都被包裹在这朦胧不清的境地里, 兴许也是一件好事。
但在不知远近的地方有一束光点破开了含混的黑暗,追着她靠拢过来。
她转身,朝着光点相反的方向奔跑,不敢有一丝懈怠, 唯恐被那渐渐明亮的光线吞没,失去终于得到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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