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章
怀章没再与萧吟纠缠,出门与顷盈会和,一同去探望杨煜。
他这一去便是深夜才归。
夜里雪落得大了,怀章撑着伞,快步走在已积了零星薄雪的宫道上,想着尽快回去萧吟身边,因为只剩下这最后一晚了。
才回到萧吟住的院子里,怀章便瞧见墙头闪过一道黑影。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伞,瞥了一眼还亮着灯的窗户,思忖之下决定先往那黑影蹿入的墙根走去。
萧吟心事重重,根本无心入眠,就这样一个人坐到了更深夜重的时辰,听着窗外啸过的风声,借着灯影看着在窗扇上映下的飞雪影子,心思更重。
忽然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跟着一连串动静,显然是门外人刻意放轻了动作。
萧吟看着怀章从屏风后绕出来,除了衣发上有些潮湿,在外的风雪寒气都是收拾过了才进来的。
他知道萧吟没睡方才入内,道:“陛下积郁成疾,情势汹涌,太医说眼下还需静养观察,若是好转便无大碍,若病情久不见起色,还需另想法子。”
看萧吟只是靠着细软不出声,怀章又上前一步,道:“公主说白日里情急冒犯萧娘子,着奴婢赔罪。”
余下请她去看杨煜的话,他不想说。
“我没怪她。”萧吟道,语调平和。
总有愁云笼在她眉间,烛火又不亮,更教怀章看不真切她是不是因为自己这番话更担心杨煜了。
“公主今夜还陪着陛下,就教奴婢回来再看看萧娘子。明日……”怀章盯着萧吟,期待着能从她的脸上寻出哪怕一丝的不舍来,“明日,奴婢就随公主出宫了。”
“好。时辰不早,你快去歇着吧。”萧吟道。
“奴婢想陪着萧娘子。”怀章道,“只剩半个晚上了,萧娘子若是不困,奴婢读话本给萧娘子听,免得长夜漫漫,反教人忧虑多思。”
他知道萧吟因为杨煜才夜不能寐,他不想由着她继续因为杨煜伤心。
“不必。”萧吟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怀章不甘,冲动之下与她道:“奴婢在陛下处看见了柳淑妃带着大公主一并陪着。”
萧吟神情一滞,未见有其余反应,只淡淡道:“知道了。”
没有姜氏,也还有别人,杨煜的身边从来不只萧吟一个,可是萧吟却只有杨煜。
这注定的不公平本该教人习以为常,可他看着如今孑然一身的萧吟,实在说不出“世道本就如此”的话来。
他想带萧吟飞出这座牢笼,想给她应有的公平,哪怕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他。
第七六章
临别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萧吟听着窗外的风声入睡,怀章在榻边守到天亮。
萧吟睡得浅,怀章离开时她隐约是知道的, 但其时梦魇还在纠缠, 她正陷在另一场虚无的分别里,思绪中被填满了杨煜的身影。
落雪在怀章离开时已停了,但呼啸的风反而更加剧烈,风声无孔不入一般渗进屋子里, 贴着萧吟的耳膜硬是将她从残存的丝丝梦境里吵醒。
身体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手脚发冷的同时又仿佛有无数只虫子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
这熟悉的感觉教萧吟立刻颤颤巍巍地从榻上下来,赶在痛苦集聚到顶点之前,从柜子里翻找出那些用来捆缚自己的绸带。
她努力克制着身体越来越强烈的颤抖,先用一根绸带勒住嘴角, 在脑后打结,再咬着带子, 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双脚绑住。
从骨髓里蔓延开的奇痒不断侵袭着她的神志, 双手抖得快要握不住绸带。
“萧吟……”
她更用力地咬住口中的绸带, 仿佛要将那一口贝齿都咬断似的, 不停地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 借以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去绑住自己的双脚。
终于打完脚踝上的结, 萧吟近乎虚脱地倒在床上, 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那些在皮肉下钻动穿梭的痛与痒密匝匝地碾压着体内的筋脉, 难受得她需要在细软里磨蹭身体才仿佛可以抵消这样的折磨。
身上实在太痒,萧吟忍不住要去抓, 分明使不出力气的双手却在这会儿像能扎破皮肤扣进血肉里,只是无论她怎么抓挠, 那股钻心的痒非但得不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她努力去够剩下的绸带,想要口手并用地将双手绑住时,才发现嘴角因为被勒着根本无法咬住带子。
意识将到彻底沦陷进逍遥散药性的边缘,萧吟一改往日温顺,暴躁地将绸带绕在手腕上。
原本微凉的绸面已染上了她的体温,她胡乱抽动带子的一端,缠在一起的带身死死勒住她的腕骨。
混乱的神志教她以为这就是绑上了,于是瞬间松弛下来的神情还未来得及露出一丝笑容便被痛苦占领,疼得她无意识地用另一手继续在身上乱挠,口中总有痛苦的□□传来。
被困在无尽折磨里的萧吟不知窗户是何时被打开的,也不知是谁进来,她只是忽然感觉到有另一股力量托起自己的身体,随之而来的寒意缓解她一身的躁动细痒。
她以为终于等来了救星,于是不管不顾地追寻着那一腔寒气,胡乱地蹭抱来缓解身上所有教她讨厌、想要挣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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