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辈子都不要分开好不好52

　　“婶儿，你……你看见我哥了吗？”
　　“叔，我哥……你有看到吗？”
　　凌珑逢人就问，可是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甚至有人讲气撒在他身上，哭着说：“你烦不烦啊，问问问就知道问！我还想问你我儿子去哪里了呢！”
　　那人说罢，又转头骂村支书：“都怪你，好端端的要伐木商来村里干什么啊，我们绿野村自古信仰山神，砍伐树木就是夺走山神的臂膀，是要遭天谴的，你们啊……祖宗的规矩都给你们坏了！”
　　村支书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
　　他们一起往山上跑去，跑向他们的不知生死的家人，跑向未知的恐惧，跑向愤怒的自然深处。
　　森林越来越深，却没有了曾经的模样。
　　许多的树木都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树桩，被砍伐下来还没有来得及运走的原木被泥石流冲得横七竖八，生命不再。
　　凌珑的双腿逐渐被泥浆吞噬，他像是一个人类在接受惩罚，也像是一只龙为人类的行为感到心痛。
　　保护森林是重要的，可绿野村这几年是全乡发展得最慢的村子，别的村子都因为地理条件优越、资源丰富走上脱贫致富的道路，只有位置偏僻、地处最山区的绿野村还在依靠传统农业谋生。
　　“你还我儿子，村支书，你还我儿子！”
　　“……”
　　身后的人还在吵架，凌珑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往前跑，跪在地上，学着旁边村民的样子，在泥里徒手挖人。
　　“哥，哥哥，李南溟！”凌珑大喊着。
　　肮脏的泥土很快就污染了他白皙的小手，泥里残破的碎石将他的手指割破。但他努力地挖着，没有灵力的帮助，他感受不到哥哥在哪里，他只有这一种愚蠢的办法。
　　“啊——！”
　　忽然，身旁传来一声惨叫。
　　凌珑闻声扭头。
　　泥里挖出来一个沾满了泥浆的人，泥人脸上的泥被擦去，露出已经青紫的面庞。
　　瞳孔倏地放大，凌珑腿一软，跪在泥地里。
　　……是狗蛋儿。
　　就是那个小时候邀请他拉拉手上学，还给他玉米棒子吃的狗蛋儿。凌珑记得自己小时候说过，在村里除了哥哥，他最喜欢的就是狗蛋儿了。
　　初中之后，他和狗蛋儿就渐渐走散了。初一那年，狗蛋儿的父亲突然去世，作为家中长子的狗蛋儿不得不辍学，外出打工。这两天，狗蛋儿刚好回家看望母亲，听到砍树能赚钱，也便跟着来了。
　　也便死掉了。
　　雨又下大了。
　　看着满手的泥，看着漫无边界的泥地，凌珑忽然觉得精疲力尽。
　　曾经作为小龙的时候轻而易举遨游完的森林，如今竟然变得那么大、那么大，大到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渺小的。
　　即使作为一只有灵力的小龙，在自然面前，也是渺小的。
　　更何况是人类。
　　身旁，狗蛋儿的母亲还在抱着儿子的尸体哭吼，悲怆的声音震天动地，却没有打动森林深处的山神，凌珑感受得到，山神的愤怒还未消退。
　　“哥哥……”他不住地呢喃，手又伸进泥地里开始挖掘。
　　挖出树叶，挖出石头，挖出一只鞋子，甚至挖出一把砍树的斧头，都没有任何哥哥的踪影。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希望挖到哥哥，还是不希望。
　　他挖掘的手渐渐停了下来。
　　“哥哥……爷爷……”
　　好像救不了哥哥了，自己一开始为什么没有阻止哥哥去砍树？为什么不撒泼打滚，为什么还是放哥哥去了？
　　突然，山又震动了！
　　凌珑抬起头，看见又一股泥石流冲刷而下！
　　他下意识往山下跑了两步，却又忽然停住脚步。
　　看着前方的村落，回望身后的森林，他悲怆地想：没有哥哥，也回不去森林，不如死掉吧。现在死掉还可以追上哥哥，一起投胎，下辈子做同一种生物，是龙，是人，还是小萤火虫都没关系，只要他们还是兄弟就好。
　　于是凌珑站定在原地，坚定地站着。
　　泥石流朝他奔袭而来，他只是轻轻闭上翠绿色的眼睛——
　　突然，他被什么人打横抱起，疾速往山下逃跑。
　　速度太快了，凌珑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那人脖子上挂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打得他的脸好疼。
　　凌珑定睛看。
　　是乳牙项链。
　　心跳一滞，凌珑抬头。
　　是哥哥。
　　泥石流在身后追赶他们，近在咫尺。本是一场亡命之旅，但凌珑被李南溟抱在怀里，只觉得长大了的哥哥连手臂都变得坚硬，和他的脊背一样，满是安全感。
　　哥哥哪里都很坚实，像他的山洞，他独一无二的山洞，不会被别的小龙抢走的山洞。
　　山路逐渐平坦，泥石流逐渐停下。
　　凌珑抱着李南溟的脖子，紧紧贴着他。
　　他们依偎、奔跑，一起将危险远远甩在了身后。
　　跑到安全地带，李南溟停下来，将凌珑放到地上。
　　“你刚才傻站着干什么！”
　　在平稳的地上站定，凌珑才看见李南溟眼中的红血丝。
　　哥哥那双狭长的眼因为他变得不那么帅气，他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小青龙，在森林里从来都没有龙在意他，如果他在这场泥石流里死掉，那就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