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贫瘠土地上开不出花朵97

　　四周皆静。
　　凌珑一惊，怔怔道：“老师，您怎么来了……”
　　向老师身后看去，凌珑看到几个绿野村的孩子躲在不远处的树干后面，想来他们便是“通风报信”的小天使。
　　胸中颤动，凌珑突然又觉得这个村子还有救，森林也还有救。
　　李南溟也看见了阮老师，他一步上前，将阮老师护在身后。
　　阮老师则轻轻拨开李南溟的肩，说：“南溟，让开。”
　　她的声音是温柔的，却也是坚韧的。
　　每次见到阮老师，凌珑都觉得她变得更加沉静坚定，这种改变源自岁月，也源自她很早就种在心中的那份微茫却伟大的理想。
　　李南溟回头看阮老师，他不愿意让开。
　　“没事的南溟。”阮老师看着他，眼神坚定，笑容温和。
　　凌珑扯了扯李南溟，示意他让老师说。
　　李南溟这才让开一点，却眼神更为凌厉地盯着前方的人们，活像一只血性桀骜的猛禽。
　　阮老师上前一步，对众人，尤其是躲在树后面的几个孩子们说：“我有很多来自绿野村的学生，每当祭山节到来，我都会准假让他们回家，参加绿野村的传统仪式。”
　　她话锋一转，“传统是一件好事，传统告诉我们为何成为我们，社会成为社会。但传统从来不是束缚人的工具，传统也要进步。”
　　她看向李显贵，“绿野村开建了工厂，获得了发展，这是进步，所以为什么要反过来束缚这两个孩子呢？这到底是在践行传统，还是在利用传统，满足心中歹念？”
　　针锋相对的话，即使没有指名道姓，李显贵也知道说的是自己。
　　他嗤笑一声，说：“老师，您是清高，可是一肚子墨水又有什么用？当上校长了，兜里又有几个钱？”
　　凭借这些年出色的教学成果和负责任的品德，阮老师当上了乡镇中心学校的校长，多次受到省市里的表彰，新闻报导数不胜数。
　　听到李显贵的话，李南溟一步上前，冷言道：“你再说一句？”
　　阮老师把他拉下来，从容道：“南溟爸爸，如果您的人生只用钱来衡量，那我想，我们连交谈的前提都不具备，也没有闲扯下去了。”
　　不等李显贵再开口，阮老师转而对他身边的工人们说：“南溟和凌珑是我教出来的第一批大学生，但不会是最后一批。在场有许多家长，那么我也就借此机会说了——”
　　“我带给孩子的教育永远都是开放的、包容的，不是因循守旧的。现在教育资源比以前发达了一些，除了我的乡镇中心学校，各个村里也开始逐步设立小学和初中，各位家长可以自行选择您希望孩子所接受的教育方式。”
　　“从我参加工作的最开始，就有人在议论我为什么不结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认为不结婚是不符合传统的事情。但我想问，究竟传统是对的，还是我自己的人生是对的？”
　　“毕竟我不结婚，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做错任何事。这两个孩子相爱，是同样的道理。”
　　冬风吹刮古塔，咚咚隆隆，树枝颤抖，彼此摩擦挤压，最后折断，跌落在古塔上，又从古塔滑落，坠进冬天龟裂的土地里。
　　贫瘠的土地上开不出花朵，却还有人愿意十几年如一日为它浇水灌溉。
　　工人们面面相觑，哑然，无人接话。
　　阮老师一左一右拉上李南溟和凌珑的手，笑着说：“走，南溟，凌珑，去老师家过年。”
　　凌珑和李南溟对视一眼，一并跟上阮老师的脚步。
　　老者在身后喊：“哎，你们不能走哇——”
　　李显贵不知何时又点了一支烟，火星子在冬夜里狂傲而无用地燃烧着，没过多久就被冬风吹灭了。
　　“让他们走。”李显贵说，“我看他们可以能耐到几时！”
　　“这……”老者犯难看了一眼李显贵，接收到对方的眼神，又改口道，“唉，走吧，走吧。”
　　老者望向李显贵的眼神，那是一种无奈的、妥协的眼神。他转而仰望着古塔，好似在看他坚守一生的信仰。最终，他闭上眼，如同每一个祭山节时向山神忏悔的人类。
　　阮老师将李南溟和凌珑带回了家。
　　纵使当上了校长，工资涨了不少，她仍然住在一间一室一厅的房里，空间不大，唯一的优点是离学校近。
　　客厅里有几张折叠床，阮老师解释道：“给学生补习完了，他们再回家不安全，就会让他们在我客厅将就一晚。”
　　说罢，阮老师给他们开了热水器，又拿出药酒，给凌珑被磕破一小点的额头上了药。
　　他们洗完澡后，阮老师给他们煮了面条，就是初三时她晚上给他们开完小灶后，常常煮的那种。
　　实话实说，阮老师教书水平一流，煮饭水平却是不敢恭维。但凌珑和李南溟还是吃得很香，吸溜吸溜的大声嗦面，没一点吃相。
　　李南溟是率先吃完的，凌珑看了他一眼，生怕自己落下太多，赶紧往嘴里塞一大口。
　　“慢点儿，凌珑。”阮老师笑道，“南溟你也真是的，不知道等人家一会儿吗？你平时都怎么照顾我们凌珑的？”
　　阮老师对刚才的事情只字不提，凌珑和李南溟对视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阮老师总是这样，默默无言地帮助他们，却不求回报，一句谢谢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