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火中取栗102

　　海岸边的沙滩上更是总挤着比她年纪大得多的孩子，他们默契地划出地盘，想要过去就需要缴纳保护费，所以她只能努力找出些偏僻的角落，想办法将食物从崎岖的石缝里掏出来。
　　她总是去得很早，带着削尖的树枝，先趁那些大孩子不注意，快速用脚趾顺着沙地上的坑洞挖出极小的螃蟹与泥螺，珍惜地将它们碎尸万段，再将它们挂到烧弯的针上。
　　接着，就要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一节飘扬的白肉，静等螃蟹被吸引注意，争取在它下钳之前伸手把它捉住。
　　她会直接掰开甲壳，扯断节肢，将第一个螃蟹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青色的壳丢进背篓，在天光大亮之前去撬礁石上附着的贝壳螺藻。海参是珍惜的收获，但必须要立刻处理，否则价值会流失大半，因此她大部分时间都会选择交易出去，以免浪费自己的时间。
　　有时运气好，遇到不知打哪个养殖场漂流来的牡蛎，要立刻吸进嘴里，否则很难保住。粗糙的壳也要偷偷藏起，回去可以煮汤喝。如果实在藏不了，可以交给那些大孩子，即使不足以让她去那些更富有的海滩，也可以让他们尽量忽视自己。
　　狼吞虎咽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吃到沙子和咸涩的海水，但那柔软的躯体和鲜美的味觉，总是让她有片刻迷离，想要将罪恶感和舌头一起吞咽下去。
　　她无法忘记饱食的感觉。哪怕所有人都在挨饿，她也想要吃饱，那微薄的罪恶感只能让她在被母亲质问时跟着流泪，却无法让她抛弃满涨的渴望。
　　天气转凉意味着她失去了实现梦想的途径，只能到其他地方碰碰运气。她只认识一些字，分不清野菜和毒草，眼熟的果子也会被其他人早早摘掉，只能瞪大眼睛在花坛和灌木丛里捡漏。那些卡在缝隙里的，滚进落叶堆的，干瘪又苦涩的，被其他动物分食一半的……只要不断不断地寻找，爬上其他人不敢爬的树，走进其他人不想去的灌木，总能找到一些。
　　她实在太沉迷寻宝，结果不小心来到了这里。现在回去倒也还来得及，但是……
　　她伏着身子，仔细嗅闻空气中传来的香气，慢慢地靠近来源。
　　有个穿着和服的男人坐在镭钵街边缘的大树下，守着一堆落叶燃起的火。素色的和服也掩饰不了衣料的华贵，但她的心思根本不在男人身上。
　　好香。好好闻。口水在不断分泌。既不是她捡来的风干残次品，也不是深夜打折处理的烤焦部分。是刚从树上地下取来，被精心处理对待的那些，上品中的上品。
　　传说镭钵街有个会发红光的吃人恶鬼，但她又瘦又小又不好吃。这里居住的人肉都比她多，想必不会吃到她头上。她只要爬上身边这棵树，借着树枝跳到那颗树上，再悄悄地藏在树后滑下去，趁着烤火的那家伙不注意，用衣服包着手偷拿一个地瓜……不，地瓜目标太大了，偷偷拿两个栗子是最佳选择。他烤了那么多，根本不会发现少了两个，或者发现也没关系，她只要跑得够快就行。对方穿得那么累赘，根本追不上她。
　　为了栗子！
　　她用手蹭了蹭树皮，蹭下一把灰，将灰擦在脸上，便开始实施这项伟大的盗窃。她动作很快，也尽可能地轻，披着旧衣服的瘦小的身躯像一片宽大的树叶，在风里摇曳。
　　坐在树下的男人像是禅定了一样，垂眼望着摇晃的树影，一动不动，任由簌簌落叶打在身上，直到小窃贼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地朝着火堆伸手，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会被烧伤。”
　　少女像是应激的猫，猛地睁大眼睛：“放手！你，你不要过来，我可是参加了森会社助学贷款的！”
　　对方肃然平静的神情在听到某个关键词时破碎了一瞬：“……什么贷款？”
　　森会社，其实就是港口黑手党的产业，只要是个在横滨生活的人都知道这点。对方不清楚，说明他是外地人，那就更要详细解释以作恐吓，免得她不明不白受罪。
　　森氏会社助学贷款套餐，今年七月正式宣传发售，是一项可以从儿童七岁起贷的超长贷款。港口黑手党当然不会做慈善，首先贷款不仅要在未来还钱，还要贷多少年就从还款起为森会社工作多少年，不想干的要以钱抵时；七岁到十二岁贷款的孩子，父母要定期去会社填写实际情况表格，“必要时”服从命令与安排；十二岁以上的孩子可以“自愿”去做他们提供的某些工作，抵消一定额度贷款；过了十八岁如果还想上大学，不仅成绩要够格，贷款还要按以二抵一计算，就是如果大学贷款四年，未来要给森会社打工八年。有工资，但不准走。
　　而相应的，加入贷款的家庭会被港口黑手党庇护，孩子极大降低被拐卖贩卖概率，父母也更容易找到工作，因意外火并造成的财产损失和伤情，赔款提高一成。
　　男人默默听着：“……”
　　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还听得挺认真，背完合同内容就没词了，搜肠刮肚地说：“森会社后面站着港口黑手党，据说原本和它敌对的什么GS什么高的都消失了，你、你不会想和他们对上吧？”
　　“不想，”男人冷静地说，“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要见到他。”
　　？见到谁？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满头问号，男人的脸色和缓下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抿起嘴唇，一脸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