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相遇116

　　狂风在她的头顶呼啸，薄弱的墙壁外似乎传来了沉闷的敲击声。她一动不动，甚至将呼吸放得更轻，更缓，因为她能分辨出来，那是子弹击中什么的声音。
　　“柔顺、哀怜、尤其是甜美的玛丽亚啊——”*她在心底无声地叨念。
　　若她像耶稣一样埋入地下，三天后再行复活就好了。她可以不成为拖累，不成为弱者，不成为麻烦。即使被装进石棺，也能在需要时起身，迎接哥哥的拥抱。
　　即使需要把她钉在十字架上也没问题。为了不见到哥哥的泪水，什么样的痛苦都甘愿承受。
　　因为她只能被动承受，无数个这样心惊胆战的夜晚，无数个流着眼泪为哥哥包扎的时间，如果能够不让痛苦变成双份，那忍受十字架上的受难也并不难。
　　噼……啪……
　　是黑手党？他们的斗争好像永远不会结束。还是在追捕犯人？警察不太可能到贫民窟来。或者其他想要引诱她抬头的存在？
　　总之，不可以动。无论是什么，只要闭眼不去看，就不会被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她盯着那个霉点，仿佛连心跳的频率都拉长变得缓慢。她想象着有一枚橡皮擦，一点一点擦去自己的存在感。
　　潜伏进黑暗就不会畏惧黑暗。走入地狱就不会被地狱吞没。主动将自己视作死人，才有机会逃离死亡。
　　枪声更近了……
　　“这附近有什么人吗？”一个声音问道。
　　“指示针总在动来动去，应该有吧。”
　　“这东西不太好用，一靠近强大的异能者就会被扰乱。”
　　“毕竟当初是为了诱捕魏尔伦先生做的，现在只是废物利用……”
　　“好啦，解决完这个，收集任务就完成了。”
　　“抓到司书要的数目了？那这个就彻底消灭吧。”
　　“贤治先生，你去哪？”
　　一个清脆的孩童声响起：“我有点在意那边，你们先回去吧！”
　　“注意安全——”
　　芥川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很快，她的预感成真了。
　　仿佛在蹦蹦跳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个像是和她同龄的声音也碎碎念着接近：“如果附近有人类的话，别动哦，别动，喂，那边那个家伙，看这里！我看得到你，快点从人家的房子里出来，不出来我要怎么祓除你？”
　　房屋外的雨像是浇在了她身上，浇得她背脊、手脚都像是要冻结似的冰凉。
　　“好，就是这样，转过来转过来，请赶紧来追和你对视的我——不是让你直接变形！快住手！”
　　芥川银猛地闭上眼，再强迫自己用力睁开，使尽全身力气向房间的对角扑去。僵硬的手脚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但她还是躲过了那一击的波及。
　　“砰！”
　　近在咫尺的枪声让她下意识护住要害，在发现没有痛感后，第一时间寻找起了来源和落点。
　　她透过自家墙壁上新出现的圆洞，和一只碧绿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对方似乎也有些猝不及防，手却十分利索地一把揪住被他打伤的咒灵踩在脚下，又开了一枪。
　　这下房屋脆弱的地基也遭到了撼动。
　　芥川银：“……”
　　对方：“……”
　　他有些讪讪地用衣袖擦了把脸上的雨水，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个苹果：“对不起损坏了你的房子……先吃个苹果冷静一下？”
　　“……不，是你救了我，”她的舌头还在发麻，磕磕绊绊吐了两个音才变得流畅，“谢谢。”
　　“你平时也看得到这些咒，怪物吗？”
　　芥川银试图谨慎斟酌如何回答他，但她只沉默了一小会儿，对方就放弃了追问：“不想说也没关系，吃苹果吧。”
　　“我……”
　　“我放到窗台上好不好？”
　　“等……”
　　“等明天雨停了再过来给你修屋子，这个洞我先去找点什么堵一下。”
　　“……”
　　“我叫宫泽贤治，住在东边的一家餐厅，有事可以去那边找我！”
　　她终于忍无可忍了：“……没人告诉你不要随便说这些吗。”
　　“啊这个……我实力还挺强的？阿嚏！”
　　风声和雨声变得更大了。
　　“不介意的话，进来躲会儿雨再走吧，”她终究无法真的狠下心，“你可以在厨房坐着。”
　　“不，还是不要了，”宫泽贤治揉了揉鼻子，“放心，就算生病我也能安全回去，既不会输给雨、也不会输给风——”
　　“但是会输给肺炎。”
　　龙之介就是在去年冬天淋雨以后咳嗽一直没有好。断断续续地吃些过期的药片，断断续续地咳嗽。
　　“啊哈哈哈我现在身体挺好的应该不会再得肺炎了……吧，”死于肺病的宫泽贤治说起这话难掩心虚，“家里没有大人还是不要让陌生人进房间比较好哦，咦刚刚天上刮过去一块木板，我看看能不能捡回来。”
　　芥川银：“……”
　　她甚至没来得及阻止，那抹碧色就从子弹造成的孔洞前消失，只剩下浓墨般的天空与呼啸的风雨。
　　她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拿不准应不应该去房子的“窗户”那里看看，幸好没多久，对方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有钉子吗？给我丢出来几个就行。”
　　芥川银下意识说：“锤子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