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烤牛肉38


  沉默片刻,他说:“抱歉,这位先生,晚上我们不提供餐点。”
  菲茨杰拉德,则默默,默默地向后厨退去。
  青年整个都裹在毛茸茸的大衣和帽子里,露出的一点发丝像是雪原上嶙峋的山石,充满了强烈的对比性,声音却含混不清,像是远方传来的混沌回响:“我不饿,有酒吗。”
  酒倒是有,问题是要卖给你哪种。
  海明威再次上下打量起对方。他入过伍,也当过间谍,很清楚危险分子会是什么模样——就是对方这样。你可以在风雪之夜接受一名带着猎犬的彪形大汉的投宿请求,但绝不能放这样身边一无所有,仿佛连刀都不会用的家伙进屋。
  但他已经进来了,毕竟他们开的是餐厅。假如给他有问题的酒,说不定没问题也会变得有问题。
  接待客人真让人头疼。
  “卖,当然卖。”
  被紧急找来的灰发青年一把按住了海明威的肩膀,脸上的笑容与其说是好客,不如说是险恶。
  “交给我吧。”他声音沉静,却像是岩浆缓缓沸腾。
  -
  “管他呢,我要大吃大喝。”
  -
  托尔斯泰一直注意倾听前厅的动静,但他什么也没听到。没有险恶的话语落在地上发出的冰冷声响,没有器皿破碎的音乐为寂静伴奏,当然也没有欢声笑语,没有无声叹息,甚至连餐具彼此磕碰的声音都没有。
  直到他走得很近,才能听到燃烧过的烟丝被按在石英烟灰缸上的嘶嘶气音,和轻柔如丝绸的絮絮低语。
  “要牌?”
  “不。”
  托尔斯泰:“……”
  他无奈地探出头:“费佳?”
  两个青年同时抬起了头。左边这位穿一身棕色的大衣,但却挽起了袖子,内里的衬衫更是肆无忌惮地敞着两三枚纽扣,好像随时可以跳进结冰的河里冬泳几个来回;右边这位则穿着厚实的黑色外套,更厚的哥萨克帽被摘下放在一边,让他不自觉地往衣服上雪白密实的毛领更深处缩去,驼背弯腰几乎躬成一个饭团。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戴着手套。
  托尔斯泰疑惑地眨了眨眼,绕过去确认了空调没坏,才好奇地问:“这位客人,难道也是俄罗斯人?”
  刚刚他们两个说的都是俄语,而且很流畅,好像连口音都差不多。
  “嗯,您可以叫我费奥多尔。”他温和——甚至有些虚弱地说。他们只开了几盏昏黄的小灯,那柔软的颜色笼罩着所有人,却唯独没能为他带来温度。他翻着手里的桥牌,苍白的脸庞几乎与卡面同色,有种冰冷到近乎石膏的质感。
  托尔斯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么晚了,请别只喝酒,吃些东西吧。”
  “嗯?可以吗?”费奥多尔露出了带着一丝惊喜和感激的微笑,随手将牌扣到了桌上,“毕竟你们已经不提供餐点……”
  没有感情的洗牌发牌机器人海明威丢下纸牌。
  “如果您不介意,是我们私下里吃的一些菜,”托尔斯泰回答得天然,但却没留下一点把柄可抓,“有馅饼,菜汤,一些冷盘和烤牛肉。”
  “那就麻烦您了。对了,还不知道这位可亲的先生怎么称呼?”
  陀思妥耶夫斯基头疼地按住额角。幸好托尔斯泰自从失忆,就对他人的嘱咐记得很牢,比如不要随便在陌生人面前吐露全名,以免对方认识自己异世界的同位体……
  “列夫。”
  两个看起来都带着分憔悴瘦弱的美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个问:“红茶?”另一个回答:“谢谢”,然后是“夜已经深了,就只加一些白兰地吧,费奥多尔先生要保重身体……”和“很美味的红茶,不能兑伏特加太可惜了”等英国人听了会从棺材坐起来的寒暄。
  幸好图书馆唯二的英国人都不在,而美国人则溜去其他不那么冷的地方寻找外援。
  海明威严词拒绝了和他们共进夜宵,以他的直觉,这里之后会发生炮火连天的惨案。
  还是趁早把司书从司书室找出来要紧。
  -
  随兑酒红茶一起端上来的是经典俄式餐饭,连盘子都带着让人分外亲切的花纹。红菜煮出的汤汁澄澈犹如破碎的宝石,纯白的酸奶油堆在中央,像一朵棉花或云,轻盈又沉重地在血红的原野与天空盛开。费奥多尔拿起汤匙,起伏的汤面映入他专注的眼,有一瞬间它们一样鲜红。
  “堪称完美。”他只尝了一勺,就感慨似的赞叹起来,“我离开家乡多年,许久没尝到这样的味道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冷冷地瞥他一眼,却全然无法阻止托尔斯泰高兴地推荐:“您也应该尝尝这些酸黄瓜,它们前不久才腌制好,花费了我和费佳好几天的时间……”
  “是我的幸运。”费奥多尔露出浅浅的微笑,顺从他的推荐依次品尝,无论是熏烤后撕成条状的鸡肉沙拉,还是甜蜜可口的糖心馅饼,都得到了他的不吝夸赞,但最完美的还是那道烤牛肉——为了加快出炉的速度,它被切成了长条块,在中间切上一刀就能入口。表皮是深褐的全熟,被端出来时仍然在滋滋作响,仿佛火焰仍在它身上跳跃,但只要切开,就能看到内里鲜艳的本色。浅浅的肉汁随之流淌,原始的、属于牛肉的甘甜糅杂着香料馥郁的芬芳,犹如黄昏的阳光染上发梢。
  再喝上一杯热茶,连刺目的雪原也会被热烈地感染,染上余晖的灿光。

第二十一章 烤牛肉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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