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现在635
“这也是为什么，我到图书馆的时候，拥有些常识和基本语法——哪怕只对此地作家只有浅薄大概的了解，也能通过入职。”
帕拉塞尔苏斯先生，所有炼金术师指定好长辈。
“……”
满室静寂。感觉应该夸夸司书，但能说的方向太多，反而完全找不到头绪。
“司书……真的是……很努力地在学习……”
正常人完全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学了这么多乱七八糟八竿子打不着不知道以后用不用得上的东西，驰骋宇宙——她甚至会驾驶飞船，自己进行空间跳跃——紧接着又猛然急转弯，做回安全无害，中立冷静的图书管理员。
做司书，最需要的就是精神稳定，才能不被侵蚀者蛊惑，或者被舌灿莲花能说会道的文豪作家忽悠。
她不仅做到，甚至融入了图书馆。就像……就像图书馆融入这个世界一样。
不是冷硬的理性，也不是柔软的感性，而是平衡。既有悲悯之心，也有公正之理，最终熔塑成她这个人。
“咳咳，没那么夸张。我也数次封印了记忆，好适应不同程度混乱的世界，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坚强，也不准给我写小传喂！”
司书的强调色厉内荏，显然十分不好意思。她又不是立香那样的大英雄，所做和所想也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手里养着的作家格外的多，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拦住。
“真的不行吗？”不知道谁的语气听来十分可怜巴巴。
司书扭过脸：“……总之这次意外，也是我想解封记忆才造成。不小心放出了我在老师手下挣扎求生的那部分曾经。我也有过软弱的时候嘛，只不过是凡俗之躯，真的没什么可以说的。”
“您对凡俗的认知……误解太深了。”
司书耸了耸肩，也懒得继续反驳，她再怎么不想看到自己为主角的故事，也不可能禁止言论自由。随缘吧：“无论如何，我都很喜欢图书馆和现在的工作。”
“我曾经问老师，我要付出什么才能阅读她架子上的那些皮纸卷轴。她说我没有资格。该怎么取得资格？从降生开始，我就失去了大部分资格。”
有的羊皮纸要固定血脉才能开启，有的书本要献祭灵魂才能阅读。她世界的一切都带着神明深深的印记，背弃神的人也会被世界抛弃。
藤丸立香和迦勒底所在的世界，神道倒是早已消亡，连拯救世界也需要依靠拥有普通魔术回路的正常人类。这样的道路虽然艰苦，但也让人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拼尽全力地不断走下去。
司书也很喜欢那里，但她失去真名，难以稳定地适应迦勒底的职介体系，不好在迦勒底长留。帕拉塞尔苏斯先生就为她推荐了图书馆。
那时图书馆刚刚批准建立，馆长和猫还在用向异世界投递远程终端的方式，留住其他世界愿意投入“时间”这份珍贵财物的炼金术师。好处是这对双方都很安全，坏处是紧急需要人手的时候总有延迟。
他们缺少经费，但求才若渴，愿意无条件向她开放藏书……于是她就安静地定居下来。
前往新的世界，学习新的知识……这就是一切她想要的。奢侈的追求。
“不痛苦……不愤怒吗？”魏尔伦盯着她，灰蓝的眸子像沉沉的深海，冰寒又寂静，“既然你会选择封印记忆，就代表你无法接受过去。那些诡谲莫测的过往，那些同类对你造成的伤害……而现在，你又想起来了。”
“喂……”
中原中也下意识想要阻止他说怪话，但叫了一声，又觉得既没立场也没必要。
魏尔伦果然只是平静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就继续说道：“你并不是此世界的人，所谓同伴和你也不是一路人。”
“不是吗？”司书放下茶杯，冲他笑了一下，冲淡了原本因过往故事，而升起的森冷悚然，“我们为什么不是一路人？”
诗歌和文学不再是贵族间无聊的游戏。人能为自己，为他人，为从未见过却心生向往的星空写作。
如果一开始封印记忆，是疲于面对，是担忧失控。那么刚刚，不久前的大段时间，她都只是有些犯懒去处理过去的负担。
重新意识到自己暂时不可能退休以后，才想着解封看看有什么能用的经验。
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令人不快的记忆，但都已经能放下。“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时刻。
就像自己波折的姓名经历：进入老师炼金工房的刹那，她被家族正式除名，失去了那个姓氏。而走出工房之前，那整个显赫骄傲的家族，又因为高塔献祭的魔神和政治斗争倾覆。
她的家乡算是个相对和平的世界——比照这边的正常现世仍然算是和平。但还是有人不断走向自我毁灭，人心的欲望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因此，为了还上跟随老师学习的庞大债务，她毫不留情地将姓名抵押给了老师。随着和老师的断联失踪，它们也永远失落了下去。
世事循环。正因为失去了名字的枷锁，她才能在跃迁定位时脱离自己的世界，踏上新的征途；正因为她成为了司书，被意外唤醒的那个人格才没有发狂，而是在看见满室书香时怜爱地收了手。
与原谅无关，她没那么高尚。但她要做的事情很多，不重要的事，自然就先放下。
她想起那碗面，干脆自然而然地举例道：“煮面的时候要等水沸再加盐，碱水面要尤其多煮一会儿。细细的阳春面要下清亮鲜汤，粗粗的刀削面要下雪白浓汤。荠菜要用鸡汤下，羊汤要放白胡椒，鸡肉或是鱼鮓撕成丝才可作配，打卤除了炸酱，也应该加黄瓜丝才有滋味。这是我接手图书馆以后学到的知识，称得上毫无意义，只是调料和菜蔬的搭配，只是为了完成口腹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