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茶泡饭69

　　“……那我开动了！”
　　中岛敦眼里已经放不下其他，身体力行地表演了一个饿虎扑食。芥川龙之介虽然已经被司书提前告知“这孩子体质比异能者还强不用担心他会吃坏肚子”，依然难免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将烤牛肉、炸猪排和炒猪肝等肉菜偷渡到中岛敦面前，以图填饱小老虎被饿了许久的胃袋。
　　毕竟老虎的食谱主要是肉，光吃米饭是不行的。
　　中岛敦根本无暇顾及放到自己面前的都是些什么，他只能察觉这些东西都很好吃，美味到即使心生恐惧，也不愿放下餐具。食物仿佛源源不断，可以随时取用，这梦一样的场景，不，他连在梦里都不敢想。总是像又薄又破的衣服那样空荡摇晃的胃袋难得有了温暖、充实的感觉，像是裹上了被悉心保管，只有最冷的时候才会发下来的棉衣。
　　但那也只能温暖一时。饿肚子带来的寒冷，会不断蔓延至四肢百骸，像细小却深的伤口，即使表皮愈合，碰触乃至想起，依然让人发抖。
　　他狼吞虎咽着，第一次有了即将吃不下的感觉，但是，但是——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握着勺子的手腕上，以轻柔但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原本的餐具抽走，换上了看起来很贵的茶具，和看起来更贵的白瓷碟子。里面堆着他只在识字图片上见过的水果和点心，在灯光下闪烁着精致又昂贵的光芒。
　　“先吃些甜点消消食。”
　　中岛敦热泪盈眶。
　　妈妈，院长，谁都好，我是不是真的死掉来到天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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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书跨越堵在医务室门口的一干人等，敲门进去时，发现小小的中岛敦捧着小碗，一脸成佛般的喜悦安详，小口小口啜饮其中的汤汁。
　　这是在吃什么，有那么好吃吗，原来是红豆年糕汤啊，那没事了。
　　孤儿院的孩子会像渴求空气那样渴求甜食。夏目老师和芥川老师他们这一派系的特供年糕汤，甜度高到可以黏住嗜甜的飞虫，而各位老师也心甘情愿投身其中，被其网罗，就算被森医生用不赞同的目光凝视，也只会背着他半夜起来偷吃。
　　“中岛君。”
　　司书本想等他喝完，但见到陌生人光临，中岛敦立刻紧张地握紧了木碗，显然失去了胃口，那不如先说正事。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座餐厅的负责人，”走来的一路，司书已经尽量洗脱自己因为面对某些作死之人而沾染上的杀气，但看中岛敦瞳孔紧缩一脸不安的模样，显然洗得并不是很干净，“首先，请容许我为昨晚发生的事道歉——我们餐厅的员工喝多了以后跑去朋友那里耍酒疯，一起闯到你们孤儿院，还不小心打晕了你，实在是太太太不好意思了。”
　　司书说着还鞠了个躬，吓得中岛敦扔飞了手里的碗去阻止她，扑到一半又想起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贵，一脸惊恐地飞速转头时，一直娴静端坐的漂亮大哥哥已然以一个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起身，出手，接碗，连飞扬的汤汁都没能溅出一滴。
　　中岛敦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表情震悚：“……”
　　这就是外面餐厅对服务员的要求吗？会不会太难了啊！之前想着被赶出孤儿院以后可以去打工想得太简单了呜呜……
　　“中岛君？”司书眼看着他就要扑出病床以脸着地，连忙上前一步接住了他，“咦，怎么呆住了。”
　　“抱歉！对不起，我，那个……”
　　“我们就不要互相说对不起了，”司书无奈地将人整个举起来放回病床中心，这孩子应该也有十岁了，但是又瘦又小，轻得不可思议，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司书也可以轻松把他抱起，“而且怎么说都是我们这边先做错，请你别心怀歉疚，等他们从宿醉清醒，再让他们过来道歉。”
　　中岛敦回忆昨晚，总觉得事实不是这样，但面前的人也没必要骗他：“不……也没什么，我又没受伤，不需要特意向我道歉……”
　　什么没受伤，是受过伤都好全了，司书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好的，就按中岛君的想法施行。伤到你的人已经制裁（门口偷听的谷崎荷风背后一寒），闹出的乱子我也会帮忙收尾，接下来，如果你想尽快回到孤儿院……”
　　她的话尚未说完，空气便仿佛凝滞了一瞬。无论司书还是芥川龙之介都对能量流动极为敏感，他们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后者摇了摇头，以示他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中岛敦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来回飘荡，犹如无根的浮萍，飘零的落叶，茫然地四处打转，连惊起的涟漪都小心翼翼，无处扩散。
　　“……或是其他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她用连一只飞鸟都惊不起的声音说。
　　中岛敦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触及对方和煦的眼瞳，又像是被火燎了一样垂下眼睫。
　　一截墨蓝色的发梢柔柔地垂落到中岛敦手边，仿佛将幼崽蜷进腹下的猫咪那柔软的毛皮，随着呼吸规律地轻轻起伏，奇异地让他感到安心。
　　“……可以不回去吗。”
　　他不知从哪里突然生出勇气，哪怕勇气在说出前几个字后就像破洞的气球一样飞速流失，依然支撑着他，用越来越低的声音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即使会被拒绝，但，但他更不想要后悔——
　　“当然可以。”司书毫不犹豫地说。她反应的速度比中岛敦还快，几乎对方再犹豫一会儿，她就要主动开口把人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