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中月（八）

　　它身上的毛都还没完全长出来，一只腿似乎是摔断了，窝在草丛里“啾啾”地叫，声音细微，不仔细听根本注意不到。
　　折柳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将小团雀托了起来，看着鸟儿绿豆般的眼睛，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她身上的温度太低了，不能将它一直带着。
　　“你从树上掉下来的吗？”折柳看着它的小脑袋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用手指画了个圈，凝出一个水泡将小鸟圈了起来。
　　她抬头看了看参天的古树，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从哪个鸟窝里掉下来的？”
　　没想到，仅仅是无心的一眼，却正好和站在望舒客栈楼顶往下看的魈四目相对。
　　折柳感觉自己的心跳错了一拍，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心虚般扯了扯自己的帽子。
　　上仙的目光一向冷淡，此时却难得地显现了一丝错愕。
　　折柳大脑一片空白，心神慌乱地抬脚就走，结果刚迈出一步，一股冷冽的风就向她吹了过来。
　　“唰”的一声，魈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在离她五步之远的地方抱臂而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先开口说话。
　　折柳浑身一颤，顿住脚步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说道：“是您啊，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
　　“我记得你。”魈点了点头，问道，“你来这里……”
　　“只是路过。”折柳不知为何，总感觉气氛格外怪异，忍不住抢白了一句，似乎是急于想证明自己绝非故意来见他，便用手托了托包着小团雀的水泡，“恰好在这里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小鸟，正不知如何处理呢。”
　　“……”魈的目光被那只嫩黄的鸟吸引了，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不妨交给我。”
　　折柳闻言一愣，心想他们鸟类之间说不定语言互通，每天还能聊聊天，魈或许知道是哪家的鸟窝丢了孩子，便忙不迭把小水泡推到了他面前，斟酌着说道：“有劳上仙了。”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魈没有直接接过水泡，而是用纯净的风元素之力轻轻托着它，鎏金色的眼瞳难得地显出几分温柔。
　　“那……我就先告辞了，再会。”折柳抬眸看了他一眼，颔首示意，然后又很快低下了头，错开视线。
　　不等上仙说什么，她就转过身迈出了脚步，脚踝上的清心铃瞬间作响，声音格外清脆。
　　魈愣了一下，忽然叫住她：“且慢。”
　　折柳脚步一顿，微微回头，“上仙还有什么事吗？”
　　“七日之前，你……是否去过荻花洲？”
　　折柳的手指猛地扣入了掌心，迟疑了一下，在转瞬间便将所有回答会引发的对话思索了一遍，最后喟叹自己实在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他解释来龙去脉，便道：“不曾去过。”
　　魈微微皱起眉头，随即低声答道：“无事了，你去吧。”
　　折柳点了点头，继续往璃月港的方向走去，最终还是在百米之外，忍不住回了头。
　　果不其然，他已然不见了。
　　率先转身，又率先回头。
　　她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实在有点像个自导自演了一出苦情剧的小丑。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水中月（八）
　　因为特意绕了一个圈，折柳赶到璃月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吃虎岩附近聚集着一片一片的人群，万民堂正是香菱掌厨，客人络绎不绝。
　　折柳浑身被罩在宽大的斗篷里，低着头在人群里穿梭，叮当作响的清心铃声在闹市里反而不怎么明显。
　　但是还是有人对她频频回头。
　　璃月港是商业和贸易的都市，各国的旅人、商人都曾在这里汇集，人们也见多了奇装异服的外乡人，对于陌生的面孔早就失去了探究一二的好奇心。
　　但是她太不一样了，就像是一只走到陌生族群里的羔羊，浑身散发着孤寒之气，让人看一眼就不免皱眉。
　　折柳曾经是很喜欢热闹的，小时候逢年过节的时候，她还经常跟着姑姑婶婶去大街上扭秧歌儿，后来长大了，身边也不缺朋友一起瞎胡闹。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陷入这样孤独的处境。
　　独自待在山巅之上的时候，她还未有这么强烈的……与人世格格不入的孤寂感，走入热闹的人世，置身于市井街巷中，她反而更觉落寞。
　　折柳垂着头快速越过人群，看着脚下石板的缝隙，数着自己走了多少步，在太阳下山前到了玉京台。
　　她终于抬起头，斜照的夕阳刺得她眼睛发疼。
　　“折柳姐姐！瑶瑶在这里！”
　　女孩稚嫩清亮的声音忽然传来，她闻声望去，只见黄衣女孩正兴高采烈地冲她跑过来，把佝偻着腰身的师父和高高昂着头的仙鹤甩在了身后。
　　折柳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在瑶瑶扑进自己怀里的时候抱起她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清脆的铃铛声暗暗相和，格外好听。
　　“瑶瑶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们可是拉过勾勾的！”小女孩伸出自己的小拇指，笑意盈盈地说道。
　　“久等了。”折柳这七天来，除了路上跟同样不善言辞的社恐魈大人说了几句话，就没怎么开过口，嗓音难免有些哑然。
　　瑶瑶被她放到了地上，然后拉着她的手就往萍姥姥她们身边走，眼睛亮亮地说道：“没关系的，正好今天留云阿姨也来看师父，留云阿姨知道姐姐救了瑶瑶和月桂，也想见见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