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伴左右渐坦心扉35


  弓捷远想了一想,回答他说,“确是有福之相。”
  谷梁初扯唇一笑,“若与瞻儿比呢?”
  “这如何比?”弓捷远道,“一个少年一个乳子,年纪差得太多。不过都是金身贵体。”
  谷梁初哂然“呵”了一声,“你却也会这般说话?金身贵体。孤若不成,他们可贵什么?”
  弓捷远听他今天屡次不顾言语警惕,心中觉得奇怪,静了一刻方道,“你若不成,王妃所育之子自然失势,瞻世子毕竟还是……”
  “都这么想。”谷梁初打断他道,“父皇,皇后娘娘,还有一干朝臣亲戚。便是早把瞻儿过继与孤,他们心里也总还当瞻儿是高世子的孩子。可这只是有孤在着,若有一天孤当真不成了,对孤这些戒备防范立刻便会转到他的身上,决计不少分毫。到那时再亲的王叔皇祖也不会只当他是个孩子疼爱了,定要把他当成一个分权的看。这是皇族宿命。”
  “所以你便觉得不能不成,”听他虽然说得平淡,言间却似藏着一丝苦痛,弓捷远忍不住问,“不管为了自己儿子还是过继来的瞻世子,你觉得挡在前面还能稍微护得他们一些天真?”
  “孤怎不为自己计算?”谷梁初自嘲地道,“哪有男人活着只为做个慈父?再说孤便成了,他们兄弟也不都能得孤同样看待,总有取舍扬抑之分,没法都护得的,还是轮回。”
  “那便趁着幼小,都多疼疼。”弓捷远突然不爱听了,这样的清醒更令他对生命感到绝望——受迫的身不由己,欺人的亦不如意,都有什么意思?“此世既为父子,能多一分亲爱便别省着。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他凉凉地道。
  谷梁初躺在枕上不出声了。
  弓捷远只觉得冷,窝在榻阶上面没有睡意,暗道自己因与父亲分别苦痛,谷梁初倒和两个儿子一处厮守,却也不能天伦纯粹,看来不管贵贱,做人只是无奈多些。
  谷梁初似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又突然道:“孤也不想儿子太多,顾不过来。”
  弓捷远豁然明白谷梁初为何总是独寝。
  王妃体弱,侧妃却很康健,且有训练女娥之力,想生几个孩子当不艰难。这个有心接手万里江山的男人却无多子多孙之意,想是自小孤独,不信血缘也不愿意多负亲生。
  原来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弓捷远在黑暗中想。谷梁初常常可以做个老虎,可他不得不做猫儿的时候,心里也必存着怯然。
  本应觉得解气——暂不能敌,哪会愿其称心?奇怪的是弓捷远只觉悲戚,觉得老天只要欺凌于人。
  谷梁初似也意识到自己今日说得多了,当即闭眼闭口蹙了浓眉,概在懊恼为何多与一个质子废话。
  更深寒重,这年冬天似分外冷,过了寅时竟又飘起大雪。
  清晨起来竟然推门吃力,弓捷远舒展身姿望望庭内厚厚的白,脱口就道:“燕京尚落如此大雪,辽东该当如何?”
  谷梁初听见这句,也走出来望了望雪,思索地道,“弓将军该到辽东了吧?”
  弓捷远望着兀自落着雪星的天空不语。
  天色晦暗,令人心生压抑。
  “孤闻父皇日前召见将军之时虽未夺其镇东将军封号,却也明令将军兵重辽东都司,想是要在兖莱一带再派军马,以分将军管辖。”谷梁初立在殿门边上,闲话般说。
  弓捷远并未如何吃惊,“胶辽广阔,皇上既然猜忌,如何还肯把那偌大疆土系在一人身上?若容我爹自行割舍,他也必择辽东而弃胶州,此举也算分了肩头之重,省得时常分心兼顾,也不全是坏事。”
  谷梁初问:“你怎知道将军会弃胶州?只因距离燕京近吗?”
  “今上善战。”弓捷远答道,“京都已迁,胶州既近,情势便非永悦之前,有海为防戍边之任已然减了。辽东却仍蒙金混杂,且这数年建州逐渐强盛,我爹自然不会舍难就易专挑舒服地方留着,他总归是要待在最前方的。”
  谷梁初闻言略静一会儿,点点头道:“涤边将军国之利器,不愧武将之首。”
  弓捷远却未高兴,讥讽一笑,“朝中还有数位开国之将活得康健,势大根深一呼百应,我爹哪里就算武将之首?论呆论穷,或者能还排在头一号。”
  谷梁初望见梁健端着膳食过来,也往书房里走,边走边道:“司尉这话甘是不甘?”
  弓捷远跟着他走,不回这话。
  厨子炸了一点儿米果摊了一点儿薄饼,熬了两碗清淡稀粥。
  弓捷远端着粥喝,神情不似前面几日急躁,看着平静许多。
  谷梁初也喝着粥,同时问弓捷远说,“雪重气闷,今日不看书了。孤去城外庄子练武,司尉可愿同去?”
  弓捷远闻言看一看他,“王爷何等阵仗,就练练武,府里装不下吗?非得要去城外庄上?”
  “要庄子做什么的?”谷梁初说,“难道只是养着一些仆佣间或讨些猪鸡来吃?王府窄小,且有许多工匠未撤,孤王只在庭中一站他们便总偷眼来瞧热闹,当看耍戏的吗?你若腿懒便留梁健陪你,孤王自带谷矫骑马,还快速些。”
  “我去也不坐车,”弓捷远立刻便道,“哪儿就慢了?”
  谷梁初似是笑了一下,当即吩咐谷矫梁健去准备马。
  须臾出府而来,弓捷远站在门口细瞧谷梁初的坐骑。

第20章 伴左右渐坦心扉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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