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47
记忆都渐渐朦胧了,许多事执柔都记得不真切,唯这件小事却始终落在她心头。
“朕已经不记得母后的样子了。”齐楹叹了口气,“朕四岁起,便看不见她了。”
犹豫了一下,执柔还是问:“因为什么?”
齐楹摇头:“不是什么好事情,说给你听怕你害怕,下回再说吧,今日咱们只赏花。朕看不见,你要替朕多看看才是。”
关于齐楹眼睛的事情,宫里头的传闻很多,有人说是被先帝的某个宠妃下了毒,也有人说是齐楹自己连日高热最终伤了眼睛。捕风捉影的事不可尽信,只是众口铄金,传言比想象中蔓延得还要更快。
沧池边种了十几棵金桂。据说是武帝时命人从南方移植来的品种,刚移来时便死了许多,前五六年只长叶却不开花。后来才渐渐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到如今,暗香浮动,树影摇荡,已是连绵不绝的金色海浪。
落花跌入沧池中,随波逐水,在这月色之下,当真是极美。
执柔眼中闪过惊叹:“当真是……”
一时词穷。
沧池南北长数百丈,是从章城门外引泬水入未央宫建成的。
藻荇在水中摇曳,明月倒映在池水中,锦鲤好似在空中游弋。
执柔带着齐楹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
“云彩和月亮都倒映在水上,有一只红色的鲤鱼,额上一点白,从青荇里游出来,好像是在云里飞过一样。如今桂花开得茂盛,有些花瓣便落进了水里……”她小声为齐楹讲着,说了很久,却听不见他回答。
执柔微微偏过头,微风吹过齐楹脸侧的碎发:“沧池朕来过几十回了,唯这一回,不觉得遗憾了。”
哪里能没有遗憾呢。
齐楹的遗憾,何止是岁岁年年看不见桂花那么简单。
沧池辽阔,开阔的水域有风吹过。
齐楹背过身咳过两声,执柔犹豫着问他:“陛下,要不要回去?”
“同朕讲讲,你还看见了什么?”齐楹拉着执柔的手,轻轻晃了两下。
遗憾二字从他口中说出,便叫人觉得生出了一丝怜惜。
“今日的月亮格外大,天上有云彩,把月亮都照出毛边了。桂花树得有两人合抱粗,地上种着一种开紫色的花,三五丛连在一块儿。”执柔耐心地将自己看见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有时候怕他不懂,还会在他的掌心勾勾画画。
柔软的指尖扫过掌心,觉得有些痒,齐楹仍不舍得松开。
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的唇边笑意浅浅。
说无可说,执柔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连倦鸟都睡了的时辰。
齐楹手中的灯越来越暗,最终,灯花一闪,彻底熄灭了下去。
偏他浑然未觉,仍握得很紧。
执柔垂下眼,轻轻去摸了摸他执灯的手。
冷得像冰一样。
“我来替陛下提一会吧。”执柔提议。
“不冷。”他笑。
水中的鱼甩了甩尾巴,冒出一串气泡,水面上便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齐楹唇边的笑意恬然,无知无觉地握着那盏熄灭的灯,半垂着的眼睫,被月光照落出一圈细密的剪影。
有女人的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执柔微微一惊,却被齐楹攥住了手。
是大长公主的声音。
“如今这一切,你可称心如意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另外一个人终于开了口:“是。”
这声音太过谙熟,叫执柔睁大了双眼。
是尚存。
齐徽显然没料到他会这般坦诚,声音都开始颤抖:“当年薛伯彦一力蛊惑父皇,派我远嫁和亲,我与你十几年情分,迫不得已求至你门下,希望我们尽早成婚,你却把我拒之门外。尚存,你可知我在赤城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尚存没有在说话,因为齐徽明显在落泪。
“五年,整整五年。我与四名北狄女人共事一夫,我还失去了一个孩子。”齐徽的声音带着哽意,“而我如今才知,你竟早有一女。如今想来,当年你与我看似情深意笃,实则早已与别的女子耳鬓厮磨,儿女绕膝,所以才不愿娶我。”
“我在北狄被他们凌辱之时,你有女儿承欢膝下。我千里迢迢从北狄回长安,风餐露宿,只盼着从此再也不回那个地方。你却叫陛下答允尉迟明德,将我送上绝路。”她声音不高,却满含痛意,“尚存,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狠心?”
夜风寂静,齐楹对着执柔微微摇头。
执柔与齐楹握在一起的手有些用力,齐楹抬手轻轻拍抚,让她放松下来。
另一边,尚存终于开口:“北狄不是绝路。”
啪。
一记耳光,分外清晰。
“这是你欠我的。”齐徽的声音决绝,“从你决心辅佐齐楹登位之日,我便早就知道,你的心里只有你的鸿图大业。他是什么样的身子你难道不清楚?太医说他活不过二十岁,你难道不知道吗?如今他侥幸残喘至今,你还要强求他日理万机,百上加斤。他若死了,你又要辅佐谁,还是索性向薛伯彦摇尾乞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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