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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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冬天来得比往年还要早。
天气是干冷的,人畜口鼻处呼出的团团雾气, 弥漫在寂静的清晨里。
未央宫外面种了几颗柿子树, 黄澄澄的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小灯笼,两三只灰喜鹊立在梢头, 一口一口地啄食着熟透的果子。
一个名叫张通的小黄门, 正拿着一个网子赶鸟。
他原本是宫里的“黄头郎”, 三个月前刚调去尚方司,这是少府监下头的衙门,专门掌管物品制作,他年纪小, 平日里碰不到什么要紧的营生,经常被赶过来赶鸟。
所谓黄头郎,指的是在沧池上给主子们撑船的小官, 船头有黄旄,这些小太监们因此得名。张通今年刚十四岁, 人生得瘦小,看上去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今日的差事轻松,他将偷柿子的灰喜鹊赶走,拿着扫帚把地上的落叶扫起来,而后倚着墙根掏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纸来。
张通的干爹曾是官宦人家出身,没落之后不得已才入了宫,张通跟在他身边侍奉殷勤,逐渐得了干爹的欢心,偶尔便教他认几个字。
他对着阳光,一个一个字小声读了一遍,确认自己全记在心里了,又从一旁的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写了一遍。
不知是谁啧了一声,张通抬起头,是尚方司里的中常侍,姓刘。
“刘常侍。”张通忙过去行礼,“奴才已经把活干完了。”
刘常侍不理他,只对着他招手:“怀里是什么好东西,拿来给哥哥瞧瞧。”
那时候,太监们不许私下里悄悄识字,被抓住便是要命的罪。张通心眼活络,扑通一声跪下了,只顾磕头:“常侍原谅奴才吧,奴才鬼迷了心窍,再也不敢了,只要常侍愿意饶了奴才,奴才愿意给常侍倒一个月的洗脚水。”
刘常侍不理他这一茬:“拿来!早听说李老狗平日里总是和你背着旁人说小话,看来是你们父子俩图谋不轨!”
张通起先只顾伏低作小,架不住刘常侍步步紧逼,他渐渐急了,猛地站起来:“敬你一声,叫你一句常侍郎,说到底和咱们也是一样伺候人的奴才,有什么可神气的?”
他指着刘常侍的鼻子:“尚方令大人叫你给尚婕妤打一套新家具,你横推竖推,还偷偷将花梨木换成酸枝木,里外里贪了二百七十八两银子,不如一并去见了尚方令,横竖一起死。”
刘常侍没料到这猴崽子有这么多鬼灵精,一时愣在原地,张通从怀中掏出那张写了字的纸,三下五除二地塞进嘴里吞了下去,而后冷笑:“捉奸也得在床才行,我倒要看看,常侍郎要怎么拿我认罪。”
刘常侍被气得没话说,连着说了三四个你字,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一跺脚说了句“等着”,转头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张通又渐渐丧气起来。
禁中不许太监识字,如今被人发觉了,往后只怕更不能学了。好不容易才认识了些字,能看得懂家里寄的书信了,往后又得做睁眼瞎了。
正懊恼着,从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宫女模样的人:“喂,就你,和我过去一趟,我们主子想见你。”
他们这样不受人待见的小太监,简直是猫狗都嫌,这般漂亮有头脸的大宫女,平日里他就是看都不敢看一眼。
张通忙跪下磕头:“姐姐的主子是哪一个。”
“叫你去你就去。”却玉拿眼睛把他浑身上下审视了个遍,“别叫主子等急了。”
张通忙不迭爬起来,跟在却玉身后向外头走,前面是扶风园,一个窈窕的女人正坐在石凳上晒太阳。
花树堆雪一般的人,披着一件狐裘,脸色泛着一丝苍白,头发垂在脑后,没有戴什么首饰,人淡得像是一朵白山茶花。
张通扑通一声跪下来,声音都打颤:“皇……皇后娘娘万福。”
执柔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他的头低得贴着泥土:“娘娘凤仪万千,奴才就算没得见,却也知道这气派,全天底下都没有第二个了。”
其实这话是他胡乱说出口的奉承话,他看见执柔的第一眼,从年龄上猜不出她是皇后还是尚婕妤,因为执柔的打扮实在是太素简了。看得第二眼,只觉得眼前的这位贵人脸色不大好,听说皇后娘娘先前受了伤,这么一合计,便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起来吧。”
张通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方才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这话一出口,张通膝盖一软,又跪了下来。
“你别急着跪,我不是要罚你。”执柔停了停,“你是个机灵的孩子,从今日起,便来椒房殿伺候吧。”
简直是天上掉了张馅饼,正好砸在张通的脑袋上。
张通惊讶得张大了嘴。
“我能教你认字,你想不想学?”
三言两语,说得张通几乎落泪,他膝行两步,又要给执柔磕头:“娘娘,娘娘大恩,日后定然是要去天上当菩萨的。”他说得激动,两行泪顺着皴裂的脸留下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满是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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