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贺齐与太常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分讶异。
“这道也不失为一个折中之法。”贺齐如是道。
大臣们又议了片刻,一直到了日上三竿,最终由太傅一起敲定了这个法子。
那日散朝之后,执柔离开了前殿。
御辇上覆盖着一层燕飞,细碎的流苏在眼前晃啊晃的。
抬轿的小黄门止了步子,却玉小跑着上前来:“娘娘,方大人在前头。”
方懿和。
执柔望去,方懿和一身玄色官袍立在夹道一侧,对着她行了个礼。
“方大人没回去?”
她柔柔地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棱角。
“本来是要出宫去的,顺路路过这,恰好碰上了娘娘。”
这里离章华门南辕北辙,执柔却也不想拆穿他。
“嗯。”执柔颔首。
年轻的皇后穿着石榴红色的缎面氅衣,这颜色老了些,衬不起她水葱一般的年纪。只是这颜色庄重,压得住气势,也更能衬托出三分她的矜贵来。
方懿和的目光撞上她的笑,猛地错开眼去,不敢再看。
“娘娘今日说得极好。”他低声说完,而后顿了顿才继续,“唯有一桩,臣还得与娘娘再斟酌一二,扬州太守同长州太守私交不好,平日里颇多龃龉,如今朝廷要动扬州的租米,只怕扬州太守很难心甘情愿地调拨粮食过去。过去那些年,因着这一层缘故,但凡有灾情,长州那边的日子都不大好过。扬州是重镇,其余各州都不愿得罪扬州太守,因而长州的日子总不大好过。”
治大国如同烹小鲜,待方懿和走后,执柔仍在思考着这件事。
朝政国事,哪里是书本上白纸黑字那么一目了然。
冗杂的政治或许能拨丝抽茧,人情世故却还得思索拿捏。
拿着中常侍拟定的单子,执柔重新勾了几笔,为这次赈灾定了几名钦差。
派去长州的是朝中几位刚正的老臣,名字都是方懿和写好之后送进来的。
有些名字执柔也有些印象,知道的确是正直端方的人,能担得起这一份重任。
日子便流水一天一天地溜走了,执柔每日坐在垂帘后,一面听着大臣们讨论国事,一面悄悄去记他们的名字,她手里握着一个本子,时常在上面勾勾画画,除了名字,偶尔还会记录一些他们说过的话。
刚进十月的一天,执柔靠着廊柱温习着自己记录的册子。
阳光照得人很是暖和。
郑秦从外头进来,烟墩帽还挂着一层霜,脸上却带着喜色,先是磕了个头,而后端端正正地捧起一个托盘:“娘娘,陛下来信了。”
第32章
这是永熙十一年的初冬。
也是齐楹时隔近一年的光景, 再一次同齐桓坐在一处。
殷川城外搭着偌大一间青帐,遍身战甲的天策军护佑左右。
适逢残阳如血,自先秦时便伫立于此的高大城郭, 向两侧天际绵延出不见首尾的女墙。
历史的沧桑如同车轮,碾压在身处此地的每一个人心里。
齐桓在青帐外站定了身子, 长长吸了一口气。
有小黄门替他掀开青帐的门帘,他缓缓走了进去。
帐中只坐了齐楹一人。
他没有穿天子衣冠, 身上只是一件月白色的襜褕,织金镂月, 长发束冠。
人也一如过去那般平淡安宁, 听到齐桓的脚步声, 齐楹缓缓抬头,他眼上的丝绦随着动作轻轻摇曳着, 在他脸侧留下安详的影子。
“好久不见。”齐楹笑道。
这一句话竟叫齐桓生出了一丝恍惚。
他准备了许多话, 竟然在此刻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共争天下的敌手, 而是昔年那个与世无争的兄长。
“好久不见。”齐桓说出口的话唯剩下这一句。
齐楹面前摆着的是一套於案, 案上摆着一套漆质具杯, 有双耳。
“这是今年新酿的君幸酒。”齐楹手执凤钮兽纹樽,将酒液倒满杯中。
齐桓并不推辞,在齐楹对面的案席上跽坐下来。
清澈的酒液倒映着灯光,齐桓一饮而尽, 而后赞了一声好酒。
齐楹亦举杯满饮。
青帐之外,呼啸的寒风掠过荒芜空旷的原野。
齐桓抬起头,望着齐楹的脸, 一字一句地说:“执柔,她还好么?”
两个男人没有从政治谈起, 而是谈起了那个乱云堆雪般清淡的女人。
“你希望她好吗?”齐楹的唇角从始至终都是上扬的,只是笑意停留在皮肉之上,并不见有几分真心。
齐桓垂下眼睛,叹了一声:“自然是盼着她好的。”
他们相识已经有五年了,他何尝不是看着执柔从一个少女出落得亭亭。
怕她过得不好,又怕她过得比过去好。
“齐楹,执柔胆小柔弱,很多事也和她没关系,我对她不住,只希望你别苛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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