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来人支支吾吾道:“我也觉得奇怪,但又想她没道理有意骗我。”
李素节问:“她如何称呼?”
问得紧了些,她一连咳嗽几声。
来人道:“名字不清楚,但大家都叫她罗娘子,应当是姓罗。”
昭昧又跟着问了些事情,主要是与汝州战况相关,问得格外细致,来人虽一一作答,但不知所问为何,只有李素节窥得一二,待人离开后,问:“要派人去容城看看吗?”
昭昧沉吟不语。
李素节知她纠结什么,心中暗叹,没多久,那引发纠结的人就来主动请见。
两人互视一眼,请她进来。
江流水滚着轮椅,走到昭昧面前,开门见山道:“我要去容城。”
此问出口,便近乎坦诚,可昭昧仍明知故问:“理由?”
江流水避而不答:“公主应当知晓。”
昭昧道:“我只想你亲口说出来。你是谁。”
江流水的手指扣在轮椅的扶手,眼帘微垂,不知心头掠过怎样思索,抬眼时干脆道:“我本姓任,行六,名江流。我的母亲是先帝长姊惠宁公主,我的父亲是任家郎君。”
是那个李素节口中曾征战沙场却下降将门而生七女四男的惠宁公主。
亦是那个因四子与武缉熙过从甚密而遭灭族的任家郎君。
更是大周灭亡时,令所有人慨叹李益自毁长城的那个将门任氏。
她的家人历代镇守北疆,功名赫赫,而她的四兄值守宫禁,却卷入宫闱而连累满门。男眷悉死,女眷流放,曾经她们镇守的边疆,到头来成了她们的流放之地。
她的母亲死于灭门之乱,少年时曾按刀驰马挥洒英姿的女子,人到中年却疲累不堪,只因听得儿子横死,脚下一滑,便无力自救,直接摔去了性命。
任家四子死亡殆尽,余下七女长途跋涉,自上京远赴容城,只她一人,假死逃离,遇到了陆凌空,又遇到了昭昧。
昭昧曾问她为何心怀怨憎。
如何能不怨憎?
倘若任四当真与武缉熙有私,杀他一人足矣,李益却因一己之利,害她失去所有亲人。即使安慰自己无辜者无辜,又哪里能够理智到毫不迁怒。
故而,最初与昭昧相见,想到武缉熙、想到李益,素日止水般的心境也控制不住扬起怒意。
那些姊妹,远在北疆,其中二人中路夭折,算上她自己亦不过三人,可曲准曾提起折损四人,她便蓦地发觉,这几年来又有姊妹离世了。
那一瞬间的心悸无法言说。可当初选择了离开,再生硬,也只能咽下这结果。
而现在,战火烧到了容城。
她思索再三,还是来见昭昧,捅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
彼此心知肚明,她们的关系因这窗户纸的捅破来到新的境地,而她突然提出的离开,成为这关系最大的挑战。
她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曲准曾以此威胁,倘若昭昧知道一切,她该如何留下后路。
现在,她斩断了后路,非但戳破身世,而且说,她要走。
跨越李璋、赵孟清的势力,远赴千里之外,不知归期。
她说完一切,坦然地看进昭昧的眼。
昭昧良久不言。
她曾顾虑江流水的立场,只因她手无兵权而搁置,而现在,她顾虑的事情发生了。
江流水的理由这样正当,容县危险,涉及她在世最后三位姊姊的性命,她无论如何也该走这一趟。
但是,放她走,她还会回来吗?
容县有她的姊妹,有她多年不见的亲人,而山海之间,更有虎视眈眈的赵孟清。
这里却只有陆凌空,或许算她心有眷恋的人。
江流水此去的后果不是单纯的回与不回,但凡没有百分百的可能,都只是最差的结果。
拒绝的理由其实很多,但横亘的问题却不能靠拒绝解决。
她们互相看了很久。
李素节亦在旁边看了很久。这是个她不能代替做出的抉择,只有昭昧自己可以开口。
终于,昭昧开口。
她问:“你会回来吗?”
江流水答:“我会回来。”
两句话,短得似乎没有任何意义附加,却沉沉地砸进空气。
昭昧笑了下。说:“你去吧。”
第97章
江流水在家中排行很小, 幼年时身边就总围绕着一群姊妹,而回忆中的母亲,很奇怪的, 总是隔着人海与她相望。
她的母亲是公主,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至于知道她曾经征战沙场, 那又是后来的事情了。姊姊们比她知道的更早,总在她耳边说起那段曾经, 说母亲如何在战场上与父亲相识,暗生情愫,此后得偿所愿,嫁入将门。
她不知道姊姊们都是从哪里听说的,后来出了任府,发现满上京都是她们的传说, 其中间或夹杂着不和谐的声音, 说母亲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利益的捆绑, 但姊姊们听到时总要上前理论,最大的证据莫过于她们恩爱甚笃。
和满上京都知道母亲与父亲的相识一样,满上京也都知道她们恩爱甚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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