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赏画


  酒意与怒火撞出了轩然大波,他两步冲上前,伸手一把将那摞书扬翻在地。
  刷拉——纸张飞扬的声音铺满整个夜空,有些书本已经太过于破落,根本经不起谢墨那怒不可遏地一扬,纷纷乱乱的纸张铺陈在两人交锋的视野里,像是冷冬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埋葬了奚砚那怒气冲冲的眼神。
  纸张翻飞,垂在他脚边的恰好是一张带着注解的。
  谢墨看下去,奚砚脸色变了变,阻止已经来不及。
  “建衡四十四年,夏至,奚砚赠予谢松烟。”
  谢墨将它拾了起来,不自觉喃喃出声。
  奚砚乏力地闭了闭眼,平定了下情绪,才开口冲谢墨道:“谢墨,我对你依旧是那句话。”
  “我本以为我可以救你的。”
  他猛地抬眼看向奚砚,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出来,奚砚却只是俯身将那些书籍一一捡起,最后从他手中轻轻抽走了那页纸。
  “回吧,天太冷了。”
  那张纸将谢墨的阑珊酒意砸得一干二净,他下意识追上去,踌躇半晌,才闷闷地开口。
  “……你为什么要带回来?”
  “陈年旧书,但终归还是好书,放在那里无人问津太可惜了。”奚砚用布重新包起来,“没别的意思,你别想太多。”
  “奚砚。”谢墨追在他身后,像是渴求知识的学童,“你、你还记得是不是?你没有忘,是不是?那你应该记得、应该记得我当时说的那些话,你应该知道……”
  “我应该记得什么。”奚砚刹住步子,不带情绪地反问,“记得你说你的志向,记得你说你的毕生所求?”
  谢墨的眼睛亮了亮:“你果然还记得的,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谢墨,我记得,可你自己还记得吗?”奚砚盯着他那双蓝色的眸子,曾经,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这双“妖瞳”震惊过,仿佛通过这双眼睛,就能看到高高红墙外、遥遥滨州边的碧海蓝天。
  可如今他再看着这双眼睛,所有美好的愿景已经被里面裹挟的权利与欲望消磨得一干二净,所以注视的时候,他越来越平淡,也越来越失望,于是到最后,只剩下了彼此撕咬时的戾气。
  “你的所作所为,真的不像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的人。”
  幽幽晚风里,奚砚深呼吸一口气,轻声道:“我希望能够活着,有尊严的活着。如果有机会,我想逃出去,逃出这四四方方的天,逃出这皇室的囚笼,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轻声细语随着夜风消散,又与九年前的少年无限重合。
  那个时候正逢初春,皇宫内外冰雪消融,连冷宫都暖了几分温度,沾了丝欣欣向荣的三春盛景。
  第13章 赏画
  建衡四十四年的初春,冰雪消融,谢墨吃着糕,和奚砚并排坐在冷宫后殿的小台阶上,感受着阳光自上而下沐浴全身,被寒冬冻僵的经络都活泛了起来。
  奚砚给他倒一杯茶:“就这些?”
  “不然呢。”少年谢墨接过茶道了声谢,把糕咽进肚子里,“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了。无论如何,这辈子我都不可能与我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抗争。他们夺太子、夺皇位让他们争去好了,我就想将来无论谁登基,放我出去就好,然后不饿肚子,能有个安稳觉睡,就行了。”
  谢墨察觉到奚砚的目光有些复杂,刮了刮脸:“……是不是太没出息了一些?可没办法,我这种出身,这辈子就被抹杀了争夺的资格啊。”
  “没有。”奚砚认真地摇了摇头,“我觉得很好。真的,真的很好。”
  谢墨来了兴致:“怎么说?你日日陪着我……”
  “三皇兄。”奚砚提醒他。
  谢墨前头有六个哥哥,除了已经死了的大皇兄谢枕,其他的五个都活得好好的,可谢墨从未见过,也不清楚后宫到底有多少个妃嫔,于是记这些排行与名字就变得格外困难。
  奚砚每次都要提醒他,谢栩,你三皇兄,谢栩,排行老三的那位。
  “三皇兄。”谢墨点点头,“你日日陪着三皇兄,听见的不都是些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大展宏图一类的话么,听见我这种毫无建树可言的愿望,居然也不觉得寒碜?”
  “每个人追求不同。”奚砚也拿起了一块糕,咬了一小口,“这本来就没什么寒碜不寒碜的,人各有志,每个都很好。”
  “那你呢?”谢墨往近了凑凑,“你的愿望是什么?”
  其实他大概能想象到,奚砚这样的人,大概会希望等谢栩登基,他名正言顺地为奚家平反,然后挺胸抬头、昂首阔步地走进朝堂,以他的聪明才智,必将名垂青史、福泽万民。
  奚砚把手里的糕吃完,才缓缓道:“和你差不多。”
  “和我差不多?”谢墨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奚砚,你……不是,我的这些愿望,难道你现在没有实现吗?你就在过这样的日子啊。”
  “看你说的是哪方面了。在外人眼里,的确,我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奚砚将手臂放在膝头,“日日进出宫闱,为三皇子侍读,奚家满门流放我却能够在上京城活得自如。的确,如你所言,仿佛我什么都有。”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不知道为什么,谢墨总是觉得他还是很伤感。
  “可那也只是外人看来罢了。”奚砚转过头,盯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没人问过我究竟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第13章 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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