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濡


  腹部和肩膀的伤口淋漓了他半身的鲜血,疼痛让他手腕渐渐脱力,刀锋一点一点偏向了他,压着他的剑锋缓缓嵌入他肩头的血肉中。
  杀手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奚大人,永别了。”
  完了。奚砚手腕发抖,绝望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呼痛声接二连三自杀手身后响起,奚砚猝然睁眼,趁着杀手分神查看情况的空档,拼尽全身力气,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杀手被踹了一个踉跄,身形未稳,一把长剑从他胸口捅出,洞穿了他的心脏。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僵硬回头,望着执剑的那个人。
  “你……是……”
  奚砚的眸子一点一点地放大了。
  狂风呼啸,谢墨肩背上还有没拔出的短箭,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他一手提着其他杀手的尸体,一手拿着洞穿杀手的利剑,将尸身死死钉在了半空,看着那已经涣散了的眼珠,他的声音冷漠又愤怒。
  “我是你祖宗。”
  奚砚怔怔地看着他,那一刻,十六岁的谢墨像是天降的神明,解决了所有的杀手。
  在血腥味的长风中,他们无言地对视着。
  谢墨松开手,任由那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他快步走上前去,顾不得满手鲜血,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奚砚的脸,看着他散乱的长发,还有他身上的伤口和血液。
  “没事了。”他将奚砚紧紧揽在了自己怀里,拍打着他的后背,“没事了,我来了,奚砚,没事了。”
  没事了。
  没事了。
  奚砚后知后觉,那些伤口越来越痛。
  他扔掉长剑,缓缓抬手,然后紧紧地抱住了谢墨。
  “松烟。”他颤抖着流下泪来,两颗心脏一起用力跳动,那是他们活下来的证据,“我好疼。”
  第30章 相濡
  奚砚脑中空空,什么也不愿意想,也无力去追问谢墨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梦境也好、现实也罢,他没有力气了。他好疼又好累,那些伤口血淋淋地提醒着他这幅身躯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的追杀,谢墨的拥抱像是给雏鸟搭建了温暖的巢穴,让他得以喘息。
  谢墨揽紧了他,涩声道:“我带你回去。”
  他翻身把奚砚背起,担心谢桥依然有后手,于是把长剑也从杀手尸体上抽了出来,攥在手心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面走。
  他现在整个人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庆幸他终于找到了奚砚,一半却在后怕如果他没有找到奚砚会发生什么事。
  他最后那一剑沾了些运气,论武功他其实并不比奚砚强上多少,可那些杀手太自负也太轻敌,而谢墨看到奚砚即将身首异处的那一刻,点燃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冲动。
  他要救他,谢墨只有这个想法。
  万幸的是,他救下来了。
  谢墨背着他晃晃悠悠地走,像是摇篮,奚砚紧紧攥着两只手稳住身形,这时伤口倒是不怎么痛了,却开始犯瞌睡,眼皮似有千钧之重,拽着他、拉着他要沉入梦里。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有个声音这么告诉他自己,可他控制不了自己越来越沉重的眼皮,要把他疲惫的身躯拖进深渊。
  谢墨察觉到搭在他胸前的双手力道渐松,当即把人放下。
  “奚砚?!”谢墨伸手摸上奚砚惨白的脸颊,“奚砚,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奚砚?你说句话?奚砚?!”
  奚砚挣扎着想勾勾唇角,给他个回应,可没力气了。
  他那点儿微弱努力落在谢墨眼里,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
  “奚砚,你别睡好不好,你再、你再坚持坚持,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我给你找大夫啊。”谢墨用手捧住他的脸,泪水一颗一颗砸了下来,“奚砚,奚砚!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别睡,你跟我说说话!”
  别哭……
  血腥气混着草木香钻进他的嗅觉,奚砚微微睁开的眼睛看见了谢墨那样悲痛的神色,想出言安慰却不能。
  别哭,别担心我。
  谢墨抹了抹眼泪,双手一抄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他将奚砚的头贴在自己胸前,让自己的心跳能够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别睡,奚砚。我给你唱歌啊,其实我唱歌还可以的,或者,要么给你讲故事啊?”谢墨的心跳声在此刻震耳欲聋,“我给你讲故事也可以的,你想听什么,我就给你讲什么,我其实一个人在冷宫的时候,也会自己给自己讲故事的,否则漫漫长夜我该怎么过呢。”
  “所以啊,我讲故事也好、唱歌也好,都还不错的,我可以给你讲、给你唱,你想不想听?”谢墨用力握着他的肩膀和腿弯,“想不想?理理我,想不想?”
  “对了奚砚,还有件事,我跟你讲……”
  奚砚就在谢墨的自言自语之中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一面努力打起精神去听谢墨绞尽脑汁找的一个又一个话题,一面又会被疲惫和痛苦拉回昏睡的寂静。
  两厢挣扎中,他微微睁开眼,发现谢墨早已泪流满面。
  他真的害怕了。
  “我给你唱歌吧,你觉得不好听你就打我,或者捶捶我,都可以!”
  ……还挺好听的,不打你,不会打你的。
  “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朝代,他们的君主……”
  ……你自己编的吧,哪有这样的皇帝,我看遍了史书怎么就没找到任何一个人是这样子的。

第30章 相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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