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显形173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他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我马上过来。”沈祈年朝阮林使了个眼色，把现场交给他和陈乔，随即快步往楼下赶去。“确定他们是往医院方向走吗？”
　　“错不了，他们的行车方向是滨江区的第二人民医院。”魏知译跟着前车缓缓降下速度，心下一沉，“雨天堵车，估计还得有十分钟路程。”
　　沈祈年砰一声拉上车门：“……知道了，把你们现在的具体位置告诉我。”
　　眼前是一片漆黑，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一点亮光。
　　浑身越来越冷，空气中的最后一丝氧气似乎都要耗尽。
　　噩梦，又是像往常一样的噩梦。
　　宋允和半阖着眼，脑袋昏昏沉沉。
　　会醒的，等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早已习惯梦魇的他这么想着。
　　可他这次错了。
　　身体很快就开始冷得发僵，他呼吸越来越沉重，仿佛口鼻都被塑料膜捂住，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不管怎么做都没用。
　　大脑开始涌上一股又一股热血，如同海浪般朝他扑打过来，似乎全身所有血液都往头顶灌去，他头重脚轻。
　　很快，连那点不适也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轻飘飘的身体，一点一点，往更高的天际浮去。
　　前路尽头突然冒出了一丝光亮，宋允和本能地跟随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叮。
　　某种敲击声先是局促又短暂地回响在空中，随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叮、叮、叮。
　　而后，无边尽头的光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漫天大雪。
　　他回到了十八年前的天台。
　　“让一让让一让！”
　　“搭把手！病人心脏骤停，瞳孔已经扩散了！”
　　救护车刚刚停稳，下一秒早在门口等候的医护便冲上来，担架上躺着面色苍白的年轻人，随行的急救医生正跪在上面，一下一下按压他胸口。
　　因仓促而还没来得及完全解开的手铐还挂在他左手腕，身体已经没有自主呼吸，宋允和白皙手臂就这么垂落，随着心肺复苏的动作而剧烈晃动着。
　　锰钢手铐与担架杆碰撞，与宋允和的梦魇同频。
　　深埋在心底的恐惧再次爆发，宋允和站在天台边，深深凝视那具女尸。
　　几乎零下的天气，女人却穿得很单薄，她手指有不同程度的冻伤，长发完全遮挡住她的脸。
　　她就这样躺在地上，毫无声息。
　　锥心彻骨的寒冷席卷而来，他站在原地，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仿佛被幼时的自己操控，他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爸爸……”
　　“小和？你怎么上来了？”
　　宋风转过身，风雪模糊他五官，宋允和拼命眨眼，想要将眼前人看清楚。
　　一切都是白费，他怎么也看不清，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里很冷，快回去。”他听见宋风说。
　　天台上只亮着一盏灯，很微弱，却正好将乌血暗红暴露于目光之下，宋允和感觉自己眼里噙满泪水。
　　“爸爸，你在干什么？”
　　“爸爸在忙，听话，你先回去。”宋风柔声劝说着，声音融进狂风的呼吼中。
　　浓重血腥味飘在空气中，宋允和却还是站在原地，好像全身都被冻结住。
　　“不是你，对吗？我知道不是你。”他颤抖着开口，声线从稚嫩孩童慢慢转变为沉稳的成年人。
　　又一场风暴散尽，八岁的宋允和彻底消失。二十六岁的他望着宋风，眼神里全是无措：“不是你，到底是谁？爸，告诉我。”
　　现在的宋允和已俨然成长为坚实可靠的大人，比宋风还要高出一截，昔日总是要蹲下来和自己说话的父亲，竟也需要仰头才能捕捉到他眼睛。
　　雪越下越大，寒意一点点侵蚀他，宋允和太过心急，缺氧的窒息感让他完全丧失思考能力。
　　胸口一阵又一阵疼痛，顾不上这强烈的失真感，他拼了命朝宋风那边吼：“爸！杀死阮兰茹的凶手到底是谁！”
　　雪暴裹挟而至，只一眨眼的瞬间，宋风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的脸隐藏于黑暗之中，却并不妨碍宋允和知道他的身份——那个带走自己母亲的男人，唐勇！
　　“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就过来吧。”他开口邀请，甚至朝他伸出手。
　　“过来吧，你妈妈也在这边呢，你不想她吗？”他继续引诱。
　　黑寂之中隐约出现女人的身影，宋允和一眼便认出，那是张芳。
　　“她很想你，临死之前一直都在喊你的名字。”唐勇扯了扯嘴角，露出泛黄的牙齿，“你已经没有家人了，过来吧，和你的父母团聚吧。”
　　“胸廓无起伏，病人已经没有自主呼吸了！”
　　“准备AED，进抢救室！”
　　“追加注射1mg肾上腺素！动作快！”
　　“继续做CPR！别停！”
　　脚步仓促，四五个医护拉着担架拼命往急救室赶，手铐依旧在碰撞中发出激烈响声，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所有人都选择了无视。他们专注着，与死神赛跑。
　　沈祈年到医院的时候正撞上这一幕，他连车门都忘了关，看也没看旁边一脸慌张的民警，径直跟在医护身后狂奔。
　　叮、叮、叮、叮——！
　　耳鸣声萦绕着，持续与那惹人烦的声音交融，脑袋也开始和身体其他地方一样轻飘飘的，宋允和垂眸看向那伸过来的手，不禁喃喃自语：“一个人都没有了，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