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溟濛39


  向瑜曾提议让陈凤萍睡到客厅的靠窗处,但遭到了王建龙的反对:“我这儿刚交了女朋友没几天,本来家里就够小了,你再让老婆子睡到沙发上,之后我女朋友来做客,看到这副样子该怎么想我?嫂子,说到底你也只是个外人,就别参合我们家事了啊。”
  说这话的时候王衡瑞就在旁边,他专心致志盯着手机屏幕,手上疯狂操作着,半分钟后,一声“victory”传来,他才重重呼出口浊气,心情大好安慰道:“是啊老婆,咱们过咱们的生活,别管其他的,你好好照顾儿子就行了,啊。”
  于是陈凤萍的病就这么活生生拖了半个多月。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头痛发晕,后来病情逐渐恶化到只能在床上躺着,并且时不时就昏死过去。
  事发当天清晨,陈凤萍呕出好几滩乌血,她浑身疼痛不堪,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血水混合分泌物一起呛出,又顺着枯瘦脸颊流进耳腔。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睡觉,没有人注意到家里某个角落里有人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她空洞眼神盯着天花板,祈祷着、恐惧着、后悔着,过往几十年如幻灯片般迅速闪过,却抓不住任何片段。
  不知过了多久,准点起来做早饭的向瑜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陈凤萍。她焦急敲开两扇紧闭的房门,被吵醒的男人们骂骂咧咧出来,又在看清状况后瞬间清醒。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神,向瑜再次提出去医院,旁边王衡瑞一把夺过她打算叫救护车的手:“你疯了,我们哪有钱给老妈子看病!”
  手机被抢,向瑜急得猛推王衡瑞:“你才疯了!你没看妈现在已经成这样了吗?再不去医院她就要、就要——!”
  “我警告你别咒我妈啊,”王衡瑞一根手指恶狠狠指着向瑜,又看向旁边呆站着的王建龙,“小龙,你还记得县里的那个麻子诊所吧?你小时候生病我带你去的那家,你赶紧,现在把妈带过去看看。”
  一听这话王建龙不高兴了:“我一个人去?”
  “让你去就去,我把你嫂子安顿好了就马上过来!”王衡瑞不耐烦道。
  “不是,你有啥好安顿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逃检查费。我给你说啊王衡瑞,我身上也没钱了,除非你先把钱拿给我,不然我可不管!”
  “嘿你个小崽子,让你给老妈做点事怎么跟要你命一样!”
  “那你先把钱给了啊,你现在转给我我马上带妈去诊所!”
  “我也没钱了!你让我怎么办!”
  “你没钱我就有钱啊?谁让你打人了?要不是为了帮你摆平你那破事,老妈至于成现在这样吗?!”
  “这他妈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拿出来说!当初就你没掏钱,要是你能帮着给一点我现在至于一分钱不剩吗!”
  “呵,就你,”王建龙冷哼一声,“你手里能存住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段时间干嘛去了,成天往村口那家洗发店跑,我他妈看到你好几次了!你放点心思在家里面吧,人嫂子这么小就跟着你,为你当牛做马还给你生了个儿子,你就这样对她?”
  王衡瑞下意识看了眼在沙发上掩面哭泣的向瑜,火气瞬间窜起来,一拳就往他脸上招呼:“王建龙!你他妈的皮痒了!”
  窗户已经开始下起淅淅小雨,天色阴得可怕,远处乌云更是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就能触碰。
  陈凤萍此生最爱的两个儿子正大打出手。
  他们打得不分伯仲,鼻青脸肿,他们单薄身体碾过家里每一寸,弄得家里乒乓作响。
  向瑜微弱哭声与窗外雨滴声作伴,共奏一曲彻心彻骨的消亡曲。
  兄弟二人谁都不服软,谁都不愿意拯救自己危在旦夕的亲生母亲。于是他们找来躺椅,把老母亲搬到家门口,希望路过的好心村民能送她去医院。
  雨势渐大,或许是刺骨寒风吹醒,又或是死前的回光返照,陈凤萍竟在外面清醒过来。
  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她颤颤巍巍站起身,那瞬间她不再感到疼痛,浑身充满力气。
  她愤怒着,流泪着,找到院子里堆放农务的角落,翻出那瓶农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一股暖流淌过她喉咙,她一步一步,异常坚定地回到躺椅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感觉胃在灼烧,想吐的冲动一阵又一阵袭来。
  乌云压得太低了,好像就压在她眼前,但来自大自然的压迫感没能吓到她。她拼了命睁开双眼,想要看清世界最后的模样。
  但她只能看到眼前这片乌云,那么深,那么沉。
  似不甘也似悲怨,雨水冲刷她苍老的脸,没有人能分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屋内,向瑜发了疯般哀嚎着,她不能容忍鲜活生命在她面前逝去。
  可她毕竟拼不过两个男人的力气,他们死死按住她,更大的辱骂声震住她哭喊:“不能出去!她喝农药了!你他妈想害死我们是不是,出去了就是杀人犯!不能出去!”
  在极大恐惧面前,所有亲情伦理一概泯没,人人自顾不暇。
  向瑜在挣扎中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昏死过去。
  她劳累太久,日夜颠倒照顾未满月的儿子和婆婆,还要分出精力伺候王衡瑞。终于,她身体里最后的能量因子消失殆尽。
  天旋地转间,她只能看见落荒而逃的两人的背影。

第18章 溟濛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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