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兄弟情。64


  但那样的记忆太过遥远,成为一个不可查验的伪命题。
  他这时的思绪跳跃得很快,一闭上眼,就看见在无数个黑夜中濒临崩溃自残的母亲,她手上拿着一把刀,或许是菜刀,也可能是剪刀,这样尖锐的物品和她一贯的形象并不相符,就像一只兔子生了一对尖锐的犬牙,捕食者只会以高傲的姿态来评价这个反人类的现象。
  称赞这是世界第十大艺术,正如无数个残忍实验中得出的结论——
  原来人是会进化的。
  进化成另一种生物,这些都是由人类社会的各种经历组成,一个人能成长为一个人,自然也就能变成这世上的任意一种生物,狼、狗、兔、蛇、猫……
  这类低等的生物。
  这只懦弱的母兔并未将尖锐的器具对向仇人,也没有对向一切罪恶的开端,她高高亮起手中的刑具,将自我救赎发挥到极致——
  噗的一声,原来是亮出的刃口没入自己的手心。
  咚咚咚,是石锤敲击脆弱的腕骨。
  啊啊——哭泣声连绵不绝。
  谁会为她哭泣呢?连她自己也不爱这样破败的人生。
  薄如蝉翼的刀刃变成鲜红,滴滴向外流淌绝望。
  她颓唐得从瘸脚的椅子上滑落,手中还捧着数不胜数的白色胶囊。
  又有谁能救她呢,狭小的房屋里布满腐朽的气息,心如死灰。
  蔓延的血迹散播哀痛,眼睛朦胧不清,也看不见未来。
  于是眼泪也是理所当然,她哭得很小声,血和泪一起向外流淌,但这并不是伤心,人的伤心往往是因由在意,她在哭什么,也寻不到生活的方向。
  混沌中,世界仿佛又不是这样残忍待她,让她如此甘愿剖去血肉内脏,也怀惴着一丝微末的希望。
  五点的钟声准时响起。
  新生潮涌着向她投射温暖的种子,刚刚放学回家的男孩冷着脸推开屋子,一张漂亮的皮囊摆出生人勿进的冷漠。冲天的血腥涌入鼻间,他顿住脚步,又奔向血泊中神智不清的母亲,语言罢工,他小小的手上沾着血,抬起头,又看见母亲的泪。
  泪珠好圆,滚落下来,又没入潮湿凌乱的天地。
  家里好乱,好像被强盗洗劫了。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母亲蓦地抓起这只手,紧紧得,仿佛用尽了身上所有力气,男孩抬眼,一双如此枯朽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平静得望着他,又伸手捧住他的脸,两只手千疮百孔,好多血,男孩嗅到气味,正要起身,女人按住了他的肩,她静静得望着他,就像第一次见到他。
  男孩等了许久,直到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女人才闭上眼。
  片刻后,她推开这个漂亮的孩子,带着自己也未曾预料的冷淡,“跑出去。”
  她的声音仿佛一瞬间苍老许多,手指指向大门,出奇得沉静:“跑出去,不许回头。”
  于是,男孩踉踉跄跄跑出了家。
  几年后,又跑出了局限他成长的县城。
  再然后,跑向了许多人背井离乡来的大城市读书,学习,寻找工作。
  齐延睁开眼,终于找回失去的声音。
  “我会打给你。”
  男人欣喜若狂,“你现在在哪?快点把地址告诉我,我明天,不,后天,我去找……”
  齐延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别打扰她。”
  男人发出一声古怪的声响,像是被什么诙谐的事情逗笑了,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当然,当然……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齐延给了会面的地址和时间,挂掉了电话,靠在冰冷的墙边。
  他维持这样的姿势许久,直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声音断断续续,也没什么力气,在这样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身体也先理智一步走到了门前,他的手已经碰到了门把,只需要轻轻拧动就能看见外面的风景。
  但他没有动,只是声音响起,依旧是淡然无波:“什么事?”
  敲门声戛然而止,齐延莫名能在脑中勾画出他的形象,定然也是如往常一样莫名其妙撒娇,垂下头,要别人摸一摸他的脑袋,又或者摇着脑袋,把身后的黑发当成尾巴甩来甩去,一双眼睛又那样无辜盯着他,难道不是讨巧么?
  齐延这样想,心脏蓦然跳了一下。
  心脏每时每刻都在跳动,这自然没什么稀奇。
  然而,他伸手覆上胸膛。
  吐出气,才道:“说话。”
  “刘阿姨去买菜了。”
  少年道:“可以帮我选部电影吗?”
  小猫无法做出抉择,只好来求助这栋房子里唯一有主见的人类。
  齐延下楼,看见沙发和茶几上堆满的电影碟子,难得沉默了会。
  “你要看什么样的?”
  “不知道。”
  少年老实得垂下头,又补充:“以前都是哥哥帮我挑。”
  齐延伸手的动作一顿,接着目光扫过形形色色的碟片,随意挑了一部电影。
  《义薄云天》
  陈三愿没见过这成语,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齐延摸了摸斑驳的手背,藏在身后,又寻了个沙发角落坐下,头也不抬得拿了本书看:“兄弟情。”
  少年歪了歪脑袋:“兄弟情?”

第36章 兄弟情。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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