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

　　陈杏遥只能收下，想着明天把口红的钱偷偷放在孩子书包里还掉这份人情。
　　小县城找工作不易，她倒不在意收入，只是要没个事儿做，她就得整日和婆家相处，那种日子她受不了。
　　其实什么都没变，还是那个从小长大的家，养母虽然不是什么慈眉善目通情达理的性格，但她能在杏遥妈妈去世后收养她，足以证明这个没文化的乡下女人本性还是很善良的，只是嘴碎爱计较。
　　在养母身边长大，杏遥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帮着在店里忙活，节假日也不休息。
　　如今唯一的区别是养女变成了儿媳。
　　陈杏遥却越来越无法忍受和婆家一起住了。
　　结婚已经两年了，至今回想起来，陈杏遥还能记得当初被她视为哥哥的严磊表白时的意外，还有全家人逼迫她答应时的那种气氛。
　　必须知恩图报的气氛。
　　一定要这样偿还吗？陈杏遥也会在夜深人静时问自己。
　　她总是糊涂的。
　　步行回家，公婆早已吃过晚饭。
　　婆家开了个杂货店，什么都卖。
　　公公严兵坐在菜摊前抽烟听收音机里的说书，婆婆张霞在里间整理东西，见她这么晚回来，张霞立刻开始唠叨。
　　“不知道的以为你一个月拿五六千工资，又不是正式的，我看人家王老师都早早下班了，你磨蹭什么呢？”
　　陈杏遥放下包帮婆婆抬东西：“我来吧。有个孩子家长来晚了，我看了会儿孩子。”
　　张霞见她勤快也不啰嗦了：“饭在厨房，赶紧吃去吧。”
　　陈杏遥拿起包进屋，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还说娶了媳妇能吃上你一顿热饭呢……”
　　*
　　严磊十一点半回到宿舍休息。
　　洗了澡，他躺在床上打开相册看了一遍自己结婚那天的视频。
　　那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也不知道杏儿睡了没？
　　发微信过去，久久没回应，严磊又发了条“我28回来。杏儿，有个特大好消息要跟你说！你肯定高兴！”这才放下手机睡觉。
　　另一边，杏遥穿着睡衣站在卧室窗前。
　　下雨了，她打开半扇窗，斜风卷着雨丝打湿她的领口，陈杏遥捏着手机在窗台上上下轻扣，她的正对面桌上有一个台历，今天是23号。
　　五天。
　　丈夫就回来了。
　　陈杏遥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自从结婚以后她这心里就总是高兴不起来，像吞下了夏季暴雨前的燥热空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的包开着口，圆形的口红滚了出来，啪哒一声落地。
　　陈杏遥走过去捡起来打开盖子ʝʂɠ，她在黑暗中借着月光给自己涂了个口红，下一秒，拇指用力擦出红痕，她在自己脸上看到被肆虐的景象。
　　轰隆一声惊雷，窗户被狂风拍打着发出可怕的声响，陈杏遥走到窗前关上窗户，用口红在玻璃上狠狠划下几道。
　　任凭窗外风吹雨打，却不见红印被洗净分毫。
　　就像她的灵魂一样，不知被困在哪蹉磨，但痛苦却实实在在笼罩。
　　其实，严磊对她，很好。
　　是她始终在意不起来，比如丈夫对她说有个特大好消息，她不会期待，她的人生不可能有好消息。
　　丈夫说她肯定高兴。
　　怎么确定她会高兴？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高兴。
　　*
　　27号，周五。
　　严磊明天傍晚到家，婆婆张霞一早就开始蒸包子炖排骨。
　　陈杏遥起床洗漱完吃了个包子就去上班了，走到半道上想起钱包忘带，她折返回去，正好听到婆婆跟公公说她不是。
　　“你瞧瞧，我儿子在外面给人开车，辛辛苦苦挣钱，她就买这些东西。都结了婚了还是当幼儿园老师的，涂口红给谁看？”
　　杏遥默默转身离开。
　　陈杏遥下班回家后见到了堂妹严喜，她今年刚高中毕业，成绩还没出来。
　　严喜来大伯母家是说明天请堂哥严磊上家里去吃饭的事，她说她爸妈还想问哥哥问问A市那边的学校，给她参考志愿呢。
　　张霞当然不推辞，儿子回来她本就高兴，儿子在外有见识被亲戚高看一眼那更是得意。
　　严喜说完事就要走，张霞硬留她吃饭。
　　晚饭是杏遥做的，炒了几个菜。
　　上桌后她给妹妹盛了碗汤，自己还没吃几口，张霞便含沙射影问严喜：“你们用的口红要多少钱？”
　　杏遥只觉得一口饭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严喜说：“牌子不一样价钱不一样啊，几十几百的都有，那还有上千的口红呢。”
　　“呦！什么做的口红这么贵。”
　　杏遥放下碗筷，淡淡地说：“我们班孩子家长给我送了个口红，几十块钱，感谢我替她看孩子。我们幼儿园不让收礼，我把钱塞到孩子书包了。”
　　严喜只当听热闹，笑着说：“嫂子你就该拿着，你那工作工资也太低了。没想到幼儿园老师也有油水呢哈哈！”
　　张霞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是不该拿人家东西，好容易找个工作，回头再没了。”
　　杏遥站起身：“我吃饱了，碗放着我洗。”
　　她说完就出去店里看门了，张霞冲着她背影翻了个白眼，嘴里骂着：“还说不得了！打小见你可怜把你养大，养出个活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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