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四个下旬：09
她离去，身影消失。
良锝身心恍若无感，神智空荡荡，就这么站在屋中央，意识无有控制又无有作意，维持四五分钟才回神， 只因眼神，移向那本令自己造恶的罪魁祸首——牛皮食谱书。
良锝只花费十分钟，匆匆塞包几件便服，裹好《赢门食集》，避开下班晚高峰，搭乘地铁，转换三条线，便抵达机场。
时间又逝去四小时，他回到昆明家中。
良锝去花田，找到趁着夜色浇水灌溉花田的老爸，刚开口讲清为何要亲送食谱回祠堂，良老爸直一半腰杆，便停住。
愣怔片刻后，良老爸扯断花开正茂的玫瑰枝，朝着良锝抽打，“混账！倒霉蛋！”
他吆喝着骂，“不听老子劝，看看你如今下场！活该！”
他不解恨嚷嚷，“你这混球就不让我省省心？”
他扔掉刑具，“别没骨气软蛋似的瞎迷信！世间压根就没诅咒——只是恐吓讹诈效应而已，是人类自己吓自己。”
他扯着良锝向家中走，“别乱想！要把眼界放高，要相信科学！你现在所遇糟糕事，人人皆可碰上。”
良老爸想开玩笑，却流露欲哭无泪心死如灰的悲壮， “你姥爷若真是个厉害人物，你妈妈若真有在天之灵，他们定会保佑你。”
之后，茫茫夜色中，良老爸驾车，缓缓驶上高速公路。良锝触目伤心，丧着脸。父子俩一同夜奔，抵达赢祖祠堂。
第82章 第四个下旬：09
六舅爷抽着烟袋锅，端坐祠堂外，烛光摇曳间，烟丝一燃 一灭像天上启明星，伴着良锝湿漉漉身躯溅落汗滴，一跪一趴一起敲打大地的奏鸣，声色跃动，闪烁如幻。
依照祖上所撰写的破咒仪轨，那些恣意滥用《赢门食集》的不孝子弟，需对着列祖列宗牌位，与那本供奉起来的旧食谱，磕八十一个赔罪大头，到后山栽种三十六颗果树，去祖庙静坐接受三小时精神洗礼，那个所谓万能创可贴般的破咒密法，才有可能浮现，出现在被诅咒周围。
此乃迷信？还是玄之又玄？
良锝实在不好下定论，或者说他已经没精力思考这些。
自从午夜时分抵达祠堂，六舅爷便不计精力地，讲解过去他祖上，帮其他人破咒之事。理智告诉良锝，即将所行疯狂事的依据，或许只是山沟沟里的居民落后迷信思想在作怪，然而直觉却逼迫他正被诅咒的身体紧收心神，他处于心怀不屑撒腿跑走，却害怕惹来老爸暴怒的尴尬中，最终在积极面对的心态鼓动中，他暗暗叮嘱自身勿将此事看作搞笑事件，急病乱投医之最关键步伐：在于抛开一切最坏假想，顺应治疗，以信求得好效果。
然而当良锝磕到第十个头， 权当将此跪拜作为对列祖、姥爷、母亲的礼敬之心，参杂着怀疑、骄躁与晒笑的自我催眠，等等拒绝心态所造结界，便不再牢固——他头冒汗珠，不断大口喘息间。“迷信”俩字，此刻从他脑中溜走。
他逐渐弄懂，整个忏悔礼拜，绝非寻常ʝ𝒮𝓰易事：类似主动迎接某种惩罚，以平常人不可完成或信任的方式，卸掉忏悔者的执念、本志、体形与精力，推动着人自解心锁，获取密钥。
这种感受，对良锝而言，比连续冲刺快跑 500 米，还心神交瘁。
当他磕头动作频率降至二十秒一次，腿脚胳膊腰脖颈酸软乏力，眼神因重复单个动作，逐渐变恍惚，眼前开始有雪花翩翩飞舞，耳边幻听嗡嗡喘息，一瞬蒙黑，他差点栽地不起。
等他缓冲过眩晕，再次倔强起身磕头，灵魂摔个趔趄似的，刹那间从混沌中清醒，心跳缓慢，脑中格外平静，听觉灵敏度突然得益 提升，连祠堂之外院内，良老爸话语也能被抓取入耳，对方声调充斥着六神无主的焦虑情绪，且被良锝瞬间听闻通晓。
“这方法真能行？”
“你有其它妙招？干脆你带儿子回省医院治疗吧。”
“传统治疗手段，无非是用最新科技修复受损神经，但是解决良锝的心理问题才是关键！作为多年精神科医生，我还是能看透味觉失灵的症结。”
“既然你那么厉害，何苦找我们赢家帮忙出手！”
“我……我不能保证他会痊愈。”
“你从医数十年，人也混到副院长级别，还没百分百把握帮他痊愈，凭什么要求赢家给出保证？”
“哎呀呀六舅，你误会我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怪我说话难听！十几年前，良锝妈妈肝脏长瘤后，我们赢家本有大把机会救她续命——瘤是什么？是郁结，是不通！瘤为何长在肝上？常常生闷气发火，生活不快乐，心神不通透，元气塞堵所导致。当年我与良锝三舅爷、五舅爷细致商量， 三人去昆明接良锝妈妈回祖宅疗养，可你话未听完，便将我们轰出家门，还破口大骂赢家列祖列宗，骂我们欺世盗名，个个是老迷信——若非恰逢良锝放学返家，当天我们绝不轻饶你！赢家惩治污蔑先祖之人的手段，有一千五百七十三种，若非当时我劝着老三与老五平息怒火，你早就丢了半条命！想必你应该清楚，我们赢家没派人去参加良锝妈妈葬礼的根由，你不傻也不钝， 应该早就掂量清楚了。”
“我知我当年理亏，我给赢家全体人员道歉。”
“只是嘴上说说道歉有何用？要忏悔，真心实意去忏悔！ 向谁忏悔？向良锝妈妈，向赢家列祖列宗，向被你误解的此个世界，向你身体的内在本心——任何人想要祈求被宽恕，必先仰外境归内境，再由内境抑外境，达到内外通融合一，从而心神气通，然后方能身自轻盈——这才是道歉意义与忏悔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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